萧蕾捂着嘴嫣然一笑,猜谜语一样地继续说道:
“这个人在□□期间被囚于地牢十八个月,断三指,以脏水为墨,写就六十五万字《The Prison Notes》,他更是在空白纸张上手绘出黑白琴键,弹完了莫扎特和巴赫。”
“断三指,以脏水为墨,白纸为琴,近代史上哪出过这样潇洒的人物?”
☆、雪花蝴蝶
“他是没名气,但也不应该被忘记。”
“那你是完全被这位钢琴家迷住?”
“被迷住又怎样,你还想吃醋不成?”萧蕾嘟起嘴,一脸不满地说。
“那倒不至于。”
“对他,你也应该是知道的。虽然断指让他失去了钢琴,但却并不影响他后来成为了文学大师。这人,就是木心。”
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因为我喜欢木心的事qíng,从未和她讲过,但是我和她却同时喜欢着这样一位艺术偶像,这是何等的偶然!
其实木心的伟大,无需多言。
他之所以无名,并不是因为他不够伟大,而是他不适合这个社会的qíng调。他深沉的孤独,他隐藏的优雅,终是不被这个时代所喜欢的。淡薄宁静,与世无争,终究都只是回忆了!
原先老旧的路标早已斑驳,上面爬满了藤蔓,最后又被蛀虫们嚼得粉碎;现代的路标密集而醒目,它们却只指引着一个方向——权势和财富。
曾几何时,这世上已经再无“歧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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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有些原因,我已经不想多问,也不敢多问了。
毕竟我们当年手植的孤独,现已亭亭如盖,而站在树下的我们,是如此的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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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的闹钟把我吵醒时,萧蕾早就没了踪影,只剩她昨天穿过的白色长筒袜还兀自挂在chuáng头。
我忽然意识到昨天我们不仅没有为对方准备qíng人节礼物,甚至在对话中连和“qíng人”相关的字眼,竟一次也没有提及过。
“大概她也忘记了吧。” 我忍不住沮丧地捂着眼睛想道。
随后揉了揉乱成一团的头发,开始起chuáng刷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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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五月,萧蕾马上要参加艺考,我也马上要进入高三,每个人的压力都越来越大。因为压力,一切都开始“乱”了起来。
男孩们开始更大声地说笑,更大声地喊早cao口号,更关注一些□□杂志和时尚小报,女孩们也比以往更活泼,也更沉默,更容易接受男孩的邀约。
我冷漠木讷的xing格,在这时却陡然变成了巨大的优势,我仿若从未察觉到这些变化一样,一如既往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大概是因为我在心里认定了驱动着这一切变化的并非过剩的智慧,而是过剩的液体。
我总是如此“低俗”,又如此“深刻”。用他们的话说,是个不折不扣的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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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期里,我读了米奇·阿尔博姆的《相约星期二》,以及尼采的生存哲学,除此之外,读得最多的,还是余秋雨。
毕竟还有高考作文需要应付,而余秋雨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有时候读书不一定是为了提升境界,培养气质,很多时候也是为了现实的利益,因为在书中发现了某种“利用价值”而读书。
余秋雨的作用可以说几者兼备,因此在当时算得上是必读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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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一个下午,语文考试刚刚结束,太阳微微西斜,光线正好落在课桌旁边的过道里。我坐在椅子上,正读着《山居笔记》中的一章,内容是和“竹林七贤”有关的《遥远的绝响》。
那时的我还年少得很,完全沉浸在余秋雨对“魏晋风度”的描述里,幻想着自己正同嵇康一样,端坐在刑场上,在死亡来临的前一刻,表qíng安然地弹奏着《广陵散》。
我幻想着,渴望着,自己手指带血,能弹出这世间的绝唱。
那一刻,我忘记了萧蕾,也忘记了寻露,只全心全意地陶醉在对自我的憧憬中。然而,就在这样的时刻,前一秒喧嚣不止的教室却在后一秒突然安静下来。
我抬起头,往门口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跟随在班主任的身后来到教室里。
她黑发如瀑,白衣潇潇,迈着轻盈的脚步,一如当年。
她轻轻向前,微微挥动手臂,便拨动了我青chūn的齿轮,改变了我命运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