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铃忽然站起身,冷厉的目光直bī苍凛。坐在轮椅上而显得矮了一截的男人温和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闹脾气了的小孩子。
她被他那种宠爱宽容的目光看得越来越火大,她把一碗银耳羹反手泼在了地板上,挑衅地说:“你看,覆水难收,我不能原谅你。”
苍凛不恼不怒,很平静很认真地问:“如果覆水可收呢?”
林铃咬着嘴唇,把手中的碗用力往地上一砸:“破镜难圆!”
她转身跑上楼,跑到自己的房间,一头扑进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很久之后,林铃慢慢地爬起来,丢了魂似的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脱下了上衣。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
“瑜伽师地论曰:红莲那落迦,与此差别,过此青已,色变红赤。皮肤分裂,或十或多。故此那落迦,名曰红莲。”
“俱舍论记曰:钵特摩,此云红莲华。严寒bī切,身变折裂,如红莲华。”
“红莲乃地狱业火,可以烧尽尘世污浊。等我画出红莲图烧掉,天地间的业障,我的业障,便都散了。”
夜雨霖霖,穿僧袍的男人虔诚吟咏。与他慈悲的言语不相匹配的是老辣狠厉的手法。钢针蘸了特殊的药水,把诡秘的红色一下下刺进她的身体里。
“你有灵气,也有慧根,这副绝艳的皮相正是最好的画纸。杀生为护生,你和我,都是有大功德的人。不要怕……”
几百下?几千下?几万下?她已不记得。
在她曾经白净无瑕的背脊上,红莲花开得团团朵朵,放肆绵延。铺满她整片瘦弱的后背仍不肯罢休,攀折而下,如跗骨之毒般侵占到雪嫩的臀瓣,没入隐秘的地方。
林铃的眼泪夺眶而出,簌簌落下,她跪坐在洗手池旁泣不成声:先生,就算覆水可收,破镜能圆。这满身的屈rǔ,又该怎么办,怎么办……
☆、第二十一章
苍凛无法听到林铃的心声,他撑着身子从轮椅上滑下来,一片一片,收集起遍地的伤心。
花了一个晚上,不眠不休地努力,不屈不挠地尝试,终于补好了林铃最爱的这只青花瓷碗。对于健康的人来说,熬个通宵不过是第二天会困倦,但是对于苍凛来说,这无异于和死神共舞。
第二天一早,他捧着这只碗敲开林铃的房门:“周末了,一起,吃早饭,好吗?”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又低又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林铃用红红的眼睛盯着他乌紫的嘴唇看了半天,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苍凛很高兴,咳嗽着笑了几声:“你去,洗脸,我等你。”
一顿早饭林铃吃得索然无味,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虾仁jī汤面,终于忍不住看向那个从落座后就把眼睛长在了自己身上的男人:“你不吃吗?”
这是她回到嘉兰后,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苍凛笑着摇头:“你吃。我心里,高兴。”他已经三天没吃下东西了,胃里的绞痛片刻也没有离开过,虽然她主动问起,他也不敢贸然动筷。
林铃吃完一碗面,又gān坐了一会儿,说:“我要出去玩。”
苍凛的目光仍然黏在她身上舍不得移开:“好。去哪里,我陪你。”
林铃别过脸:“不需要。我要去游乐场,已经和同学约好了。再说,我想玩过山车,你怎么陪我?”
她言辞尖刻,带着一点刀锋般的锐利。而苍凛并不生气,继续用那种溺爱到要把人融化的目光看着她:“只要你想,我就可以。”他的爱意深如海水,足够在漫长的岁月中侵蚀刀刃。
林铃楞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起身往外走。
“小铃铛。”苍凛勉力提着气息叫了一声。
林铃不耐烦地回头:“您不许我出门吗?”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无力地摆手:“可能,有雨,穿厚点。”
林铃楞了一下,然后果断地扭头跑掉了。张伯送她到游乐场门口,她看着yīn沉沉的天色,眼里露出挣扎和迷茫。
林铃并不是一个极限游戏爱好者,只是突然很想体验一下那种在惊险刺激中忘掉一切的感觉。
坐进车厢,扣上安全扣,车子启动的瞬间就已经惊心动魄,qiáng大的力量压在身体上,轻微窒息,身体仿佛被抛向空中,短暂又漫长的失重之后,陡然俯冲旋转,晕眩,返回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