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另一手时,似乎咬到血管,血流得特别多。野鹤想,这疤不容易好。
用手绢包扎后,仪式继续。野鹤取出一根长绳,由人的头发所编成。青丝是烦恼之丝,缠缠绵绵,勾联着yù望与解脱。佛家讲,尽去三千烦恼丝,化作自得一微尘。
野鹤将长绳绑在腰间,试了试松紧,然后将另一端牢牢绑在一棵松树上。
“我起法后,圈内圈外,yīn阳两隔。如果我斗法胜了,怕不容易找到回阳世的路。所以连着这根难忘索,以便沿着它爬出来。倘若我斗法败了,我也决不容厉鬼脱出huáng泉,再祸害人间。qíng势危急的话,我会拉动绳子三下,你就断然弄断绳索。我将和恩师一样,化为人柱石,永远镇压住厉鬼。”
苏文桐叫道:“师父,我不能那么做!”
“文桐,她害了你妻子、你同事,可能还有别人。大义为重,你莫心慈手软!”
野鹤又放置两盏油灯在圈外,点燃它们。
“有这长明灯,我即使眼叫huáng泉的迷雾封住,也能大致看到松树的方位。”
话虽这么说,野鹤的脑门汗流个不停。他又在苏文桐的手心用朱笔画下一只耳朵、一张嘴。过程中,他感到苏文桐亦不再那么淡定了,身体微微颤栗。
决定xing的一步来了。野鹤步到法坛前,焚香祷告,口里念起咒语。
“藏形隐迹,步我罡魁。我见其人,人无我知。动则如意,叱声鬼随。翻地覆天,huáng泉倒悬。急急如律令。”
苏文桐逐渐感到,野鹤倚立的那片地,确实发生了某种变化。空气在抖动,似乎充斥着电位,像打雷前电磁活跃的cháo湿感。他感到自己身处某个电场,有一万台大型发电机在运转。
他觉得喉结发肿,呼吸不畅。某种ròu眼看不到的东西,在扩张膨胀,一直扩散到圆圈的界限。
不知过了多久,野鹤,和他的法坛,慢慢地变得趋向透明,犹如清晨的烟霭,消失于时有时无的月光之下。
“文桐。”
“师父,你在哪?”
“我还在圈里,这里已是另一个世界,你看不到。我通了你的耳与心,你我可以用秘语沟通。一旦厉鬼来了,你把它诱到离圈一丈的距离。只要它是灵体,必定会被huáng泉吸入。但是记住,你万万别误打误撞进来。”
苏文桐望去,眼前只有一片薄雾,罩在空旷的糙地上。油灯的幽光,似两团鬼火,照亮出树根的jiāo错一角。乌黑的难忘索,掩藏在荒糙中,即使白天也不易发觉。
万籁俱寂。恰似huáng泉坡前。
树丛深处传来了踩动落叶和糙皮的声音。
苏文桐原本盘腿坐着,现在爬起身。他举起桃木剑,心里泛起波动。
稀薄的火光间,有人影浮现。
“师父,我想她来了。”
“好。沉住气,引她到圈附近。文桐,看你的了。”
对方在靠近,不时发出女人的格格作笑。
当看清那个子佝偻的来人后,苏文桐的瞳孔陡然扩至最大。
“呦荷,苏文桐,搞到新玩具了啊。这是要和我拼哪。”
苏文桐先是手臂发抖。这阵抑不住的抽搐,继而泛滥到全身。
“瞧你那样儿,你行吗?当年在chuáng上,都被我压在下头。”
胸口上仿佛压着石头,无形的石头。太重了,重得撑不住。桃木剑脱手,苏文桐又一次像在天台那般跪倒,两手伏地。尽管晚上什么也没吃,彻彻底底的绝望感还是让他gān呕不止。
“文桐,怎么了?”耳边传来野鹤的秘语。
苏文桐发狂地回应:“她又附体了。她又附体了。”
“怎么,是你认识的人吗?”
“是,是”——无比艰难——“我妈。”
☆、huáng泉(下)
“苏阿姨!”野鹤手足无措。但他人在圈内,什么也做不了。
女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在荒山间回dàng。苏文桐忍受着这种肆无忌惮的嘲笑。
“文桐,文桐,你得做点什么。”
“我gān不了,我gān不了。”
“你不做,她会杀了你的。我没法子救你。”
“那是我妈呀。我已经没了妻子,我不能再——”
“我晓得!我晓得!阿姨人好,常来观里,我也难受啊。可事已至此,你不能白白送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