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声跟着响起,由于用力过猛,婴儿砸进了胡乱堆积的杂物中间,头卡在了箱子中,光溜溜的身子坐在地上,白胖胖的手往上伸,想将箱子拿下来。
“跑!”冉竹瞄准机会,将袁溪桥拉起来,两个人踉跄着向门外跑去。
所有人都陷进了幻境中,被过去抱住大腿,走不出来。
方青时还在医院中,她已经得知了妈妈的死讯。
一片白布盖住了妈妈疲惫的容颜,她终于得到了永远的休息。
护士不知道方青时六岁的身体里藏着二十岁的灵魂,所以她只是将方青时抱起,一边哄着,“姐姐带你去睡觉好不好?”一边试图捂住方青时的眼睛。
方青时将她的手拉下来,眼睛仍旧死死盯住白布。
她看见了妈妈。
在停尸chuáng下面。
“妈妈。”方青时向妈妈招了招手,看见妈妈眼神中的茫然,眼睛中藏着一个冬天的大雾。
“小妹妹,我们去睡觉。”护士无端听见这一声呼喊,心头有些发麻,因为她知道方青时的妈妈已经死了,彻底的死了,不可能再睁开眼睛的那种死。
所以方青时脸上那种激动的笑容究竟是因为什么?
护士想起了家中老人常讲的小孩子眼睛最是清澈,可以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我不去睡觉。”方青时挣扎着,想从护士的怀抱中出来。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妈妈躺在停尸chuáng下面,看见了方青时,也就慢慢走出来,衣服洁白,gān净如初雪,脖颈上的伤疤却触目惊心,骨头bào露在空中,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妈妈的眼睛空dòng,只是习惯xing跟着方青时走,脚步悬浮在空中。
方青时愣了几秒,眼前突然多了很多人,他们从chuáng上坐起,都是一身白衣,都是空dàng的表qíng,都是悬浮的双脚。
他们都活过来了吗?
但是护士还在喋喋不休,“不要闹,我们出去。”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
这是林淮叶给我加的剧qíng还是自己的记忆?方青时反应不过来。
愣神还没有停止,眼前的墙就陡然坍塌。
不是那种轰隆隆的像是地震般的坍塌,而是像影子在阳光下褪去那种坍塌,像是冰融化了,墙后的景物在视线中出现。
方青时已经有了经验,知道这是幻境被打破的qíng景。
护士,妈妈,鬼魂通通都消失了,但是自己仍旧在医院中,面前停放着十几具尸体。
冉竹一看见方青时就急忙往前跑,向她求救。
匆忙中,脚将面前的chuáng带倒,白布被扯下,冉竹一个踉跄跌在了chuáng上,一抬头,眼睛正好对上了尸体的眼睛。
她呆了三秒,尖叫就从口腔中爆发,像是胸腔中安装了扩音器,将声音全部放大。
尸体被推翻在地,冉竹整个人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脚却不敢再往前走,在原地踌躇,进退不得。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婴儿已经来到了身后。
方青时越过了冉竹,将目光投向婴儿,见他浑身是血,眼睛明亮,唇色鲜艳,相比之下冉竹和袁溪桥跟像是魔鬼。
袁溪桥在这个关键时刻终于展现了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担当,他将冉竹挡在了身后,手边无趁手的武器,手臂上的鲜血也不停止,将衣衫染透。
血一层层堆积,像是奶油蛋糕一层层敷上来,整个人都陷进一种油腻中。
最初覆盖上的鲜血已经发臭,却被新来的血腥味覆盖,最后两相jiāo织,散发着恶劣气味。
在这种气味的包围中,袁溪桥神思有点恍惚,这是自己的孩子吗?为什么这么多年后我还要将武器对准他?
冉竹躲在袁溪桥身后,抿着嘴,不讲话。
她没有看婴儿,她在看袁溪桥。
十六岁的少年渐渐长大,终于有了宽阔的肩膀,但是只是转瞬间,她又想起了袁溪桥十六岁时软弱的泪。
那些泪一滴一滴从眼睛中流下,滴到土堆上,渗进土里不见了。
不,也许那些泪从来没有消失,只是渗进了自己的身体了,在那个秋夜,自己走进了黑暗,从此就没有想过回头。
有些错误是不能被补救的。
它只是长久的停留在那里,走了很远,以为它已经被时间的尸体填满,一回头,大坑依旧,冷风依旧。
人生的路不是直线,是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