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也怕坐牢。
“简亦凡,你最好从现在起,跟耶稣如来圣母观音诚心祈祷。如果……万一……我的康康……回不来了,我不会让你坐牢,我会亲手送你去陪他!”
一字一顿地说完,一滴眼泪不受控地滑落,模糊了简亦凡词穷的脸。
我扭头抓起地上的一件救生衣,冲了出去。
“你他妈疯了?你有癫痫,能游泳么?”简亦凡追上来,拽住我的胳膊,企图阻止我。
“别管我!”我斩钉截铁地甩开他。
简亦凡难得耐心地重新拉住我劝:“警察只是发现了书包而已,可能那guī儿子根本没落水。你这么冲动,只会给大家添乱。”
“你压根没把他当儿子,当然不冲动!我不求你认他,只求你放过他!康康从来都只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我自己去救!”
抢不下救生衣,咬不开他的手,我吼完,索xing一脚重重踹上他的要害,转身毫不犹豫地跳进江里,奋力扑腾。
其实癫痫本身并不危及生命,可怕的是肾衰、脑瘤、白血病这些并发症,或是癫痫发作时遭遇窒息、受伤的不可控qíng况。
而冷水很容易刺激神经细胞,导致发病。
随着身后某个警察还是谁下水的声音,我身体猛地一僵,开始慢慢下沉、不停呛水。
不甘心放弃,我在冰冷的江面,手脚并用地又刨蹬了两三下,影影绰绰听见身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费力地拉扯我震颤痉挛的身体。
我死命挣扎,却控制不住动作,什么尖锐的东西扎进大腿,水面霎时氤开一片片红cháo。
模模糊糊地,有谁抱住我“靠”了一声,双手死死压住我的伤口,叫人扶着我的头打电话。
不一会,更多人下水围过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锯掉扎在我大腿里的东西,把我抬上岸边的担架,塞进一台救护车。
几双手按着我,给我量血压、测心率、扎针,往我嘴里鼻子里塞东西,七嘴八舌地乱嚷嚷。
一个声音凶巴巴地吼:“有救么?”
另一个声音战战兢兢地答:“不好说。钢筋刺穿大腿动脉,患者已经休克了,现在连血压都测不到,我只能……”
“我不管!今儿她要是死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穿白大褂!”
“还有……尹蜜,你他妈也给我听好咯!”凶巴巴的吼声忽然转变成更凶狠的威胁,“你要是敢死,我就算倾家dàng产赔上这条命,也保证让水怿心和他的guī儿子给你陪葬!”
我想说,救不了康康,我就陪康康一起死。
要死,我也要死在康康身边,不是简亦凡怀里。
可疼痛抽空了全部力气,我渐渐意识混沌地沉进万籁俱寂的无边黑暗。
绞尽脑汁,我也记不起……水怿心是谁,简亦凡又是谁。
第『第一滴泪』011 如果这都不算爱
我不停地做梦。
梦里康康那张和简亦凡如出一辙的小脸,被江水浸得浮肿到面目全非,口鼻堵满淤泥杂糙,捂着胸前触目惊心汩汩流血的伤口,热泪盈眶地问:妈妈,为什么不救我?
我刚想开口说:你不是康康!我的儿子没有死!我的康康不会死!
突然有人吵醒了我的梦,粗鲁地拿勺子撬开我的嘴,硬往里灌粥:“你他妈再敢往外吐,我就给你下食管,让你再也唱不了歌!”
舌根被勺尖压住,中药味呛进喉管,我胃一抽,真吐了出来。
“小凡!别胡闹!有你这么喂东西的么?给我!”
似乎有一个好心阿姨在跟粗鲁的小凡抢着喂我喝粥。
那个小凡却不肯让步:“您不好好跟您男朋友在巴黎玩,回来给我添什么乱?”
“我再不回来,蜜蜜都快被你bī死了!你爸知道还不打断你的腿?说难听点,你这就叫qiáng抢民女!”
“什么叫抢?她本来就是我的!”
粗鲁的小凡给我擦着嘴巴,倏忽降低了声调,不敢惊动我似地吐出一句:“您最清楚六年前是怎么回事儿。”
好心阿姨顿时沉默了,整间屋子静得像一座空坟。
然后,我又开始做梦。
在梦里,我几乎走完了自己的前半生。
其实,我的存在,和康康一样,也是意外。
当年我恶贯满盈的父亲,玷污了我恶疾缠身的母亲,最终一个难产身亡,一个自裁谢罪,都死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