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衡睿彻底病倒了。
满屋子满屋子弥漫的全是汤药的味道。我qiáng迫这他吞下这些黑色的液体,衡睿起先说:“再多也是làng费,又何必……”
可是看见我几乎快要跌落的泪水,还是qiáng忍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一贴又一贴,我知道没有用,却依旧不停的跑过京城的大小医馆,访便游方郎中。我多么希望在某一天这些漆黑的药水能发挥神奇的作用,一贴下去,睡一觉,第二天,衡睿倚在门框上,挑着眉,挂上他略带点邪气的笑容,叫道:“小阮。”
这年的冬天来的很早,寒气bī人。
衡睿大多数时候都是沉沉的睡着,一连好些天的睡。
我扶衡睿坐起来,喂他吃药。
衡睿几乎已经张不开嘴,药水吃一半,洒一半。
我替他擦去嘴角下巴的液体。忽然一阵风chuī过,寒风夹着雪飘进来。
我放下药碗起身去关窗户。
身后衡睿叫道:“小……阮……”
我愣住,一把抓住他的手。药碗应声落地。
窗外,白雪翩跹。我用被子裹住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出去。院子中央放一张躺椅,我将衡睿放在躺椅上。任由纷飞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头发上。
他头枕着暖裘,模糊又喊了声:“小阮……”
我将他拥紧些,低低应了一声。
衡睿似乎笑起来,一如我以前见过的样子,明朗,俊逸。绵长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却是一双波光粼粼的眼:“商羽脉脉吟白雪……”
我将他拥在怀里,轻轻吻了吻他的唇,我说:“我的衡睿最喜欢雪,以后,每一年,我都陪你看雪,吟诗,可好?”
粼粼波光隐去,衡睿埋进我怀中,再一次沉沉睡去。
又是西凉的初夏,肆谑了一整个冬天的寒气终于退去,取代的是箜篌清澈的弦音。
我站在一片白茫的细沙地里,这片被叫做六月雪的地方在西凉独特的日头下会耀出如雪一般的色泽。
掩映在夕阳余晖中的身子,消瘦,落寞。
放在箜篌上的手指不复往昔,低垂的眼睑却依旧是当年京华烟云中初识的模样。
我望向远方,那里,成群的马匹呼啸而过,马蹄踏起滚滚红尘。
徐宁……
徐宁已经不是以前的徐大少爷,他学会了放牧,学会了筑马掌,学会了fèng制裘衣,学会了酿制马奶酒,甚至,他劈毁了自己心爱的古琴,架着羌管,闭眼席地而坐,一坐就是一天。
我扯着徐宁的袖子问:“你与我回京吧。”
徐宁总是扯开话题,或是gān脆不理我,被我闹的烦了,便说:“我早已发誓,永不进京。”
语气不容辩驳。
gān枯的枝叶架起火堆,时时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火光映出徐宁的脸颊,我发现他竟然长出了青青的胡渣。
我低下头,苦涩至舌根蔓延。
离去前,我最后一次扯着徐宁的袖子,问:“随我回京,可好?”
他轻轻挣脱我的手,和那时候一样:“回去的路上,担心些。”
我还来不及反应,徐宁却闷哼一声向我扑过来,我赶紧抱住。身后,是徐将军抬手保持着劈掌的姿势,好像要一掌劈开我的脑门。
场景隐约有些熟悉,我努力回想的时候,却发现记忆中的那张脸已经模糊了。
徐将军不耐烦的挥挥手:“滚滚滚滚滚,要滚趁早滚。两个大男人磨磨唧唧这么多天,跟个娘儿们似的。”
我瞠目结舌,赶紧千恩万谢把徐宁打横抱起放上马车。
徐夫人挥舞着小手绢扑过来,抽抽搭搭拉着马缰不放手:“你个不孝子没良心的,呜呜~~~~~~~真是儿大不中留,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呜呜~~~~~~~~~我好歹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你就这么抛下我跟这个男人跑了,呜呜~~~~~~~~”
我下巴几乎脱臼,看见徐大人拉着自家夫人就往屋里塞:“败家娘们,别给我丢人。”
还不忘嘱咐我:“儿媳,好好照顾我家宁儿。”
我尴尬的扯扯面皮,笑的一脸五讲四美好青年:“欸!”
不过我倒是想说:“其实,您应该叫我女婿更贴切。”
西凉的风水非比寻常,把刚直不阿的徐将军,端庄淑德的徐夫人给祸害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