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楚紧随她而去,与她一样,都没有打扰两两相望的人。他在院子里追上罂粟,道句:“一起走”。
罂粟láng狈的抹了把脸,并没有说什么。此时,她自认需要一个人在身边,哪怕仅是个陌生人,总好过一个人胡思乱想的黯然神伤。
卫楚住的地方与罂粟顺路,比她略近十几米。到了门外,罂粟依旧在前头默默的走,连个招呼也忘了打。卫楚忽然觉得她踽踽独行的背影分外刺眼,略一思量便道:“你我大功告成,理应庆功。”
罂粟脚步顿了顿又继续走,轻嗤:“谁人在乎?”
“我!”紧走几步,停在罂粟身后五米左右的地方,道:“我有话想先对你说。”
罂粟道:“请说。”
卫楚眼光忽暗,继而明亮的可怕,仿佛一口住满星辉月光的幽邃古井。“我不喜欢对着后脑说话。”
罂粟迟钝的转过身来,道:“这下,可以了吧?”
卫楚冲她笑,前所未见的柔和笑容漫过嘴角,点亮双眼,融化整张寒若玄冰的脸,以至于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宁静致远的微光。罂粟眼前一热,差点潸然泪下——她心力明白的很,卫楚在怜悯她,哪怕他不一定知晓她心思,但他一定在可怜她。
她乃毒王弟子,何时轮得到被别人可怜?
有那么一瞬间,罂粟像一只受惊的刺猬蜷成一个刺团,又像被拂了逆鳞的蛟龙yù将他撕成粉碎。
然则须臾,比白驹过隙的时间还要短,她又像被捋顺毛发的小猫,舒服的只想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只想蹭一蹭他手心。
“我不喜欢这样傻站着说话。”
“条件真多!”罂粟扬脸笑了笑,双眸熠熠生辉,“一边小酌,一边细谈,如何?”
卫楚也是一笑,施施然拱手,道:“却之不恭。”毒王亲酿的酒,即便称不上美酒佳酿,至少也是毒王亲酿,多喝一口都是赚的。
小酌若有良辰、美景、佳人相伴,自然人生一大乐事。淡月如钩,星光寥落,又有冷风入怀,实在算不上良辰。夜里漆黑,就算身在瑶池圣境,也根本看不见美景。若论佳人,则更可遇不可求,对方算不算的上佳人另当别论,幸好在彼此的眼里,至少都不是煞风景的俗人。
如此,良辰、美景、佳人无一在列,却也挡不住屋顶上的两个人把酒尽欢。
☆、第十九章
酒过三巡,时至五更,卫楚悠闲放下酒杯,收手枕在脑后,半躺着翘起二郎腿,仔细感受空dàng寂寥的夜色,以及风中夹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带点酒气,带点香气,带点血气,又带点酸涩。
忽然感叹:“我要离开了。”
罂粟愣了一愣,杯缘就口停顿片刻,饮尽之后方道:“反正你们都不属于这里,走了就走了,对我来说都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罂粟才赫然意识到,她与他们无论眼下相处如何其乐融融,终归不是同一类人,终将殊途不同归,这才说一句违心的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对她来说,过去的日子是俭,如今是奢,别后再把过去捡起来何其困难。
卫楚幽幽叹道:“这倒是,你我原本就是陌路,萍水相逢一遇,时机过了就分道扬镳,如风遇上云,擦肩而过,一走了之。”
罂粟紧接着又喝了几杯酒,这酒清淡的很,根本不会醉人,与卫楚的不同,这是师父为她准备的女儿家的甜酒,她的酒。“你打算何时动身?”
卫楚故意问,“如何,舍不得了?”不见回应,眼神顿时暗了下去,又板着脸:“一早。”
罂粟呛了一下,咳了几嗓,忙问:“这么急?”
卫楚轻叹,长舒了一口气。“责任已了,找不到留下的理由,也该回去了。”
“回去那里?”罂粟微怔,心想莫非他也有挂念的心上人?
卫楚坦白道:“师父那里,总得有个jiāo代。”
罂粟不解:“你偷了他的药,还急回去领罚?不如先过一段时间,等他气消了。”哪怕师父那般疼她,她也不会在闯祸之后立刻直撞刀口。
卫楚失笑摇头,表qíng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又静默了片刻猜到:“不,不等了,再等就来不及了。”
罂粟不解:“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