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四,溯烟的送亲队伍尚未抵达药师谷,已落脚在了距离药师谷十二三里的镇上,准备小住两晚休息之后,等初六白染带人过去接亲。
罂粟明白不能再拖,她不能不去。她不会骑马,于是走着去,也不想被任何人询问,于是天不亮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关于今天——六月初五,huáng历上这样写着,诸事不宜。
自第一次查过huáng历之后,她在一天之内迅速培养了一个新的习惯,每天早起必翻看一下huáng历,找一个最合心的宜事践行。比如,如若适合会亲友,她便再整个药师谷闲逛,遇人说人话,遇鬼说话鬼。
桃岭镇。
罂粟一路走来,大约花了一个时辰,腿酸脚疼。随便找个了人较多的早点摊子,随大流要了一碗凉粉一碗豆腐脑,一冷一热。凉粉入喉,酸辣刺激,再舀一勺豆腐脑,软嫩可口,恰好盖住凉粉的酸辣。
吃完后,她便依据无心听来的消息,直奔镇上最大的客栈。
桃岭镇很繁华,比临沧城更衬得上城这一字。最大的客栈名唤汇通客栈,就在横穿桃岭镇的正中的大道的正中央,占地颇广的楼宇拔地而起。
罂粟并未直接入内,而是暗中观望。汇通客栈门前人来人往,各种锦衣华服之人进进出出,光洁的绸面反she着五颜六色的光,分外刺眼。她有些好笑的撇了撇嘴,低头看一眼身上的单色布衣,笑叹这些人简直穿了一整座染坊的颜色。
她走向前去,尚未表明心意,便被守在镇门饕餮前的门房制止。门房看她的表qíng甚怪,居高临下的打量,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招人厌的臭虫。
罂粟傲然站着,仅剩的最后一丝笑也消失在嘴角。门房毕竟只是个门房,见的世面再多也不过是个看人下菜的门房,一旦不能狐假虎威便只好卑躬屈膝。
门房退了回去,罂粟轻轻走过,皱眉正衣。她这一身布衣,简陋粗糙,实在不像汇通客栈的客人。她毕竟不是巧手裁fèng,亲自剪裁fèng好,弄成这样已属不易,容不得任何人看轻。更何况这布,纵然光泽黯然,却是师父亲自买来送她。
进门后,跑堂见她也是一愣,却比门房圆滑许多,怀揣着好奇迎上来招呼。罂粟表明来意,跑堂又是一愣,惹她发笑——这跑堂,定想不明白溯烟竟有她这种“穷亲戚”。
在场不少人看她,显然,他们都明白溯烟二字的含义。罂粟置之不理,她只愿见溯烟,这些人无关紧要。
有一人走来,径直问:“姑娘哪位,为何见我家小妹?”
罂粟一笑,问:“你是她哥?”她想大笑,眼前这个熊瞎子一样的庞然大物,竟然是溯烟的真正的兄长?怪不得她小时候躲在药师谷。无论是谁,在他与白染之间找个哥,毫无疑问都会选择白染。
她把笑憋了回去,还是不敢相信,清瘦白皙又貌美的溯烟,竟然有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兄长。
“在下林惊风,敢问姑娘哪位?为何见我家小妹?意yù何为?”
罂粟讶异的瞪大眼珠,她以为的熊瞎子,竟在顷刻之间变得截然不同,仿佛百战百胜的神将魄力十足。她现在不确定了,不确定大部分的人会舍他而选白染当兄弟,若在沙场,唯有这种宽厚的身躯才能扛住战争的残酷。
“林惊风,溯烟的哥哥,我记住你了!”罂粟带着欣赏惊叹。
林惊风却眼底一冷,“姑娘究竟是谁,为何找舍妹?”一个大姑娘在另一个大姑娘的婚礼前寻来,还支支吾吾的不肯挑明了说话,不引人怀疑才真是见鬼。
“有事,不方便说给你听。”
忽有拔刀声,几人悍然站起身,走来站在林惊风身后。一人愤然提议:“大哥,让我们收拾她!”他们都是林惊风的军中好友,见不得他被人趾高气昂的欺负到头上。
林惊风抬手禁止,军中法纪,不得欺负百姓。罂粟忽然一愣,表qíng扭曲,好似被鱼刺卡住喉咙。林惊风扭头望去,浓眉紧锁——难道她认识这昨夜到来的不速之客?
“卫楚!”罂粟大喊。
卫楚一惊,本就深沉的表qíng益发yīn沉。不过,幸好他背光,罂粟根本看不出他真正的qíng绪。
“你怎么也在?”罂粟不解。卫楚去向他师父请罪,他犯了天大的错,怎么转眼又可以满世界的晃悠?
卫楚向二人示意,不知林惊风瞧出什么,大步上楼去找溯烟,罂粟则跟着卫楚去了他下榻的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