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你不先去药师谷,果然还是这里住的更舒服。”罂粟环顾四周,笑叹。
这客房比临沧城的那个豪华百倍,各种摆设一眼望去就能看出耗资不菲。说这话时,有客栈小厮带头送来早点,乍见多了她一人,也没说什么,眼力劲儿十足的飞快离去。
罂粟径直坐下,这早点自然远胜她在摊子上吃的。便是同样的凉粉,同样的豆腐脑,一旦盛淡青如玉的昂贵瓷盅里,身份也摇身一变成了凉粉中的公子,豆腐脑中的贵族。
卫楚不语,坐下来与罂粟面对面,先倒两杯热茶。茶香扑鼻,罂粟闻不出这究竟是什么茶,仅能从汤水中辨出是清茶,至于究竟是大红袍还是铁观音抑或其他,根本无从所知。
她慢悠悠的连喝了两杯茶,卫楚依旧老僧入定一般。罂粟不愿另行拖延,索xing直接问了:“你怎么在这里?”说要回去领罚,还犯下滔天大罪,怎么一转就在这里享受?
卫楚闻言一动,竟能让溯烟看出那是悲恸。“我师父他——”搁在桌上的手紧握成全,骨节分明且突出,明显是在苦苦压抑。罂粟忽有不忍,想到他曾提及的师父命不久矣。
“师父死了,以后那里归我做主,谁敢罚我?”迎他归去的是受封仪式,师父早已殡天。
罂粟不免想到自己师父去世的光景,讷讷不知如何安慰:“节哀。”
卫楚忽然端过桌上那碗半是红油半是抄手的红油抄手,吃的津津有味。一碗告罄,已然满头大汗,无论眼睛还是嘴唇都像被红油侵染,殷红的好似滴血。拿起桌上的白巾胡乱擦拭几下嘴,问:“你怎么也来了?”
罂粟两眼一暗,先喝口茶稳住:“我不瞒你,索xing实话说了,我来有两个打算,一个是观礼,一个是破坏。”
卫楚皱眉:“此话怎讲?”
罂粟状似无所谓的随口笑道:“破坏成功便没有观礼,破坏不成便只能观礼。”
卫楚再问:“何为破坏?”
罂粟有些感慨,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藏着溯烟留书的袖袋:“算我多事,我不想看白染被骗。”
卫楚笑了,道:“男女之事,你qíng我愿,没什么骗与被骗。今日他被骗,未必他日就不会骗人,小qíng|人间的qíng趣而已,你专程跑来一趟,会不会是小题大做?”
罂粟皱成一张苦瓜脸,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况她真的不想白染一颗真心所托非人。她乃将死之身,被一人偷了心便懒得收回换下一个,他却不同,还有大好韶光年华,还有种种妙不可言的可能。“反正来都来了。”
往来古今,人事代谢,白染这样的人绝对值得一个完美的人生,至少像丁楚无悔。
丁楚表qíng微僵。长久的沉默之后,他道:“你打算做的事,要做的事,我一定帮你办妥。听我一句劝,你快离开,药师谷即将大乱。”
罂粟瘪了瘪嘴,问:“为何?”
卫楚道:“打算带走溯烟的人,马上就到了。”
“谁?”
“沉天堕海的宗主。”
罂粟大惊失色,摇摇yù坠。
天下人常将沉天堕海并称,为天下恶名之最。
沉天,天道之沉沦;堕海,堕落之苦海。无论沉天宗还是堕海宗,最初的宗门子弟都是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恶人,guī缩避世藏身一隅。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些大恶人身边很快聚满了小恶人,很快就开宗立派,引来更多的大小恶人。
七十九年前,沉天宗与堕海宗,黑暗中最明亮的双星合并,但求有朝一日冲破黑暗,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里一争天下。
罂粟不是无知之辈,相反,对于这些江湖秘辛,她远比很多号称渊博的人更渊博。
“她、她怎么惹上沉天堕海,你又如何得知?”惊愕之下,她说话只能算作有气无力。
卫楚先笑了笑,紧盯着罂粟一字一字的说:“我本属于堕海宗。”瞒了罂粟许久,他其实很过意不去,却早就骑虎难下,总不能说连这姓名都是百家姓里随便摘来的。
罂粟骇然站起,踢翻了木凳,发出一声巨响。“你、你——”她已说不出话来。卫楚起身向她走去,怕她惊慌之下跌跌撞撞的弄伤自己。罂粟连连退避躲在墙跟,畏他如洪水猛shò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