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占地不比瘴气更广,却比瘴气更凶险,稍有不慎便葬身泥潭,吓人也吓得更赤luǒluǒ,到处都有腐烂的尸体骸骨。白染不得不屏息,这里的空气熏人的很,比身后的瘴气更让他觉得难捱。好在他的体力着实不错,身体初愈就能背着罂粟狂奔如雷。
不出多长时间,白染如愿看到被他拴在一截枯树桩上的枣红马,欣喜万分的打了个呼哨。
马儿闻声扬蹄长嘶,像是欢迎主人归来。白染飞身而去,分出一只手抚了抚马鬃,示意它稍安勿躁,顺便告诫它不要吵醒罂粟。
地上好大一片的郁郁青糙所剩无几,显示这几日他与阎王搏斗时,这马儿倒是过的顶好。青糙清泉样样都超过了在客栈马厩的伙食,除去形单影只,稍微孤单了些。
白染竭力轻手轻脚,将抵在他肩上熟睡的罂粟转为横抱,点地一跃稳稳落在马上。罂粟依旧睡意正浓,随意扭动几下在他身前找个舒服的姿势,睡的简直比在chuáng上更安稳。
下意识的俯看她一眼,喜忧参半——从这里到临沧城仍要颠簸好几十里,就不知她能否真正睡得安稳。
转念一想,白染又无奈长叹,睡得安稳能怎样,睡不安稳又能怎样,终究是到了这一步,为这等小事耽搁时间才最愚蠢。心念一起,他便牵动缰绳低喝一声,两人一马风驰电掣的离开。
☆、第四章
白染归心似箭,罂粟半途醒了一会儿,浑身又酸又疼的好像骨头都颠散架。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骑马,就算身后有个乐意依靠的人,还是忍不住害怕,时不时的头皮发麻。
罂粟小心的揪了揪白染衣襟,生怕一个不注意掉下去。马蹄哒哒哒的,一下紧跟一下,她能感觉风“刮”在脸上的刺痛,又能想象出坠马后的惨状,总之,无论哪一种念头都让她心惊胆战。
按照话本的qíng节,从疾驰的马背坠下,最好莫过于断胳膊短腿,修养一年半载之后才能生龙活虎,一旦运气差了,就算不会摔断脖子当场一命呜呼,恐怕也得遭受马蹄践踏之苦,单是一向就让人瑟瑟发抖。
白染略一分神看她,发现她已醒来,温和回以淡淡一笑。此刻罂粟正紧缩在他身前,就像他年方七岁的小侄女儿,不会骑马又非得骑马时惊恐又惊喜的依靠他,让他油然心生骄傲与宠溺。
“马上就到了。”白染安慰她,他可不会不识相的点破罂粟害怕骑马的心思。
罂粟点点头,目光调转看着前方,心想他大概不是哄她,远方虽看不真切,但仍能根据若有若无的轮廓想象出一座城的存在。师父有段时间常在此采买,她亦多次听师父提及它。城名临沧,得名于所在位置,城外不远便是奔腾不息的澜沧江。师父说临沧城内的人很善良、集市很热闹,到处都能闻到新鲜瓜果的香气,到处都是诱人食指大动的美酒佳肴。
这么一回想,她似乎还真有些期待了。
然而,等到亲眼看见,她不由得怀疑师父眼光——这城,实在破旧的很,比她那荒废了好几年只能堆一些不要的杂物的糙棚子还显破旧。依她看,这座城非但没有半分诱人风采,反而就像一个久病缠身、行将就木的老人,处处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白染御马穿过城门,罂粟抬头一看,一块写了“临沧城”的木头匾额歪歪斜斜的挂着,千疮百孔,摇摇yù坠。匾上既有时间留下的痕迹,又有蛀虫风雨的痕迹,不比这年久失修的城好上多少。一块易于更换的门匾尚且如此,城的落魄恐怕早就让人痛心疾首。
“这就是临沧城?临沧城怎么变成这样?”罂粟想不通,闷声询问。
白染抬眼淡扫这一副倾颓衰败之相,眼底浮现出一抹沉重的愤怒悲慨,道出的话却是平静无波,“江湖纷争,累及无辜。”
几年前,正是边境贸易之风盛行的时候,临沧城凭借地理位置之便,很快就一举成了这西南商道最繁华的明珠,亦有“滇南敦煌”之美誉,举国皆知它威风。却不知从哪一天起,这里陆续住进一些江湖人,打着向毒王复仇之名横行霸道、仗势欺人。逐年逐月,无论真寻仇还是浑水摸鱼,这类人越积越多,矛盾也越来越激化,终至一天这里成了杀戮的战场,终至一座繁华城池戛然而止般的覆灭。
莫说商人重利,便是寻常百姓,纵然世代扎根于此又如何,这座繁华之城被江湖人祸害的血腥残bào之后,又有谁希望自己又或自己后人的鲜血乱洒,除了给这座鬼城再添几抹红或几缕魂之外再无裨益。人一走,城便衰,留下人便只能伴着城一起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