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缩进被子里,再也无法控制眼泪往外涌。一会,只要一会会就好,他这样跟自己说,楼下是新设的灵堂,妈妈还在医院里输液。他不再是小孩子,可尹时京还在他身边,仿佛绝望之人最后的慰藉。
如果说他被沉船上的锚拖曳着下坠,那尹时京就是站在陆地上,最后一个向他伸出手的人。
他好多次触碰到他温暖的指尖却又擦之而过,在冰冷的海水里挣扎。但如果没有尹时京,他大概早就因为难以承受那样多的痛苦向永恒的安宁屈服,再也不会见到真实的太阳。
“不止是这一件事。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几件事。”萧恒说得有些急,“你想象不到的。”
“是吗?”
尹时京朝他看过来,目光里没有太过浓墨重彩的悲喜,看不清楚他是明白还是不明白。
“你拉住了我,”他含糊地说,“否则我就不会站在你面前了。”
在他离深渊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尹时京拉住了他。
无论如何,没有尹时京就不会有今天的他。
“要向别人道谢的话,不是嘴上说说就好的。”尹时京整理了一下袖口,好整以暇地说道。
听出他话里不一样的暗示,萧恒有些无奈地伸手勾住他领口,将他拉得更近,近到两人呼吸jiāo融,都能感受到嘴唇似有还无的微妙触感。
“这样够么?”他贴着尹时京的唇fèng低声问。
可尹时京没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余地,揽住他的后背,实实在在地吻了上来。
顾忌场合,萧恒只打算轻描淡写地亲一下,哪能想到会被缠住,完全无法脱身。长而热烈的吻中,尹时京修长的手指按着他后脑的一小块凹陷,衔着他的嘴唇,不肯令他挣脱。
渐渐地,尹时京不再只是亲他的嘴唇,顺着下巴轮廓一路向下,尖尖的虎牙咬在跳动的颈动脉上,鼻尖擦过他的喉结,痒得厉害,像在心里放了把野火。他抬起手遮住眼睛,喉咙里小声呻吟,脑子里想的却是些更下流的事qíng。
吻够了便依偎在一起,尹时京的神qíng柔软得不可思议,“好了,进去吧。晚上还要出门,再耽误就赶不及了。”
剧院里正上映一部颇有意思的歌舞剧,尹时京早早订了今夜最好的位置。他深呼吸了几次,将“不想去”三个字咽回去,跟着尹时京走进Mendès的图书室。
室内不再像室外那般明媚,特制的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yīn凉而yīn暗。随着他们的呼吸,好闻的纸张、油墨、木头和gān燥剂混合气味充盈了整个肺部,仿佛回到了学校的图书馆。
他看尹时京的眼睛,发觉尹时京也在看他,应当想到同一件事。
几排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后面是一间小型放映室——不是数字家庭影院,是那种极具时代感的胶片机和幕布,萧恒都只在资料片和某些电影里见过。他简单浏览了一下柜子里贴着手写标签的胶片,大部分是他没看过的片子。
假使时间宽裕且主人许可,他很愿意在这里看一场电影,可顾忌到接下来的行程,他们很快去了其他地方。
因为里面有很多年纪是他们加起来几倍的老书旧书,时刻要保持gān燥,所以中央空调24小时都不停止工作。这温度湿度对书来说很舒适,对人来说就不一定。萧恒糙糙浏览过书架,和他想的差不多,这里大多是法文书,只有少数一部分是英文的。
他注意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哪怕是对法文一窍不通的他都听过她和她的两部知名作品,可他的目光并没有放在它们身上,而是对准了另一本——
“是《扬?安德烈亚?斯泰奈》。”尹时京以为他是对它们有兴趣,看清书脊上的字以后轻声说,“是她晚年的作品,写给她年轻的同xing恋qíng人。”
“我听过它。”萧恒这样说,并不打算将它从书架上抽出来。
他曾经在别人那里见过这本书的中译本,只是一次都没有翻开过。他不知道它究竟是一本怎样的qíng书,或者病中的低语。它的书腰上印了一张合照:衰老伛偻的女人和留着胡子的年轻男人,任谁都会认为他们是两代人而非qíng人。
——你的温柔,它把我带向死亡,而你也一定在无意识地渴望,我的死亡*。
忽然他想起这句话,回头去看尹时京,尹时京对这个地方没有太大的兴趣,眼神散漫却柔和,正漫不经心地翻一本还算新的诗集。记忆回溯到许久某个yīn天的下午,尹时京从外面回来,快步走过花园,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他自己难以察觉的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