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个人的一句话,可以毁了他父亲那种小人物一辈子。
李玦眼眶发红,手指几乎要把沙发皮抠破。
老人安静地等着他。
咔嚓,秒针张着嘴一口一口地啃噬时间。
不清楚过了多久,李玦松开手,忽然吁出一口气。
再抬头,他已经深色入常,甚至对着老人笑了一下,然后摇头。
老人笑道:“我能问原因吗?”
李玦道:“回不去了,就算毁了他,我和我妈都不可能回到十年以前。他给我们留下一个圈,其实没有上锁,出不出去,在于我们自己。”
老人不说话。
李玦又道:“我出来了,现在很好,我妈走不出来,是她不放过自己……十年了。”
老人笑了笑。
“你父亲,你母亲那边的亲戚,都算了?”
李玦点头。
老人笑道:“抓紧机会,或许下次再来,你都看不到老头子我喽。”
李玦道:“这些年我活得太累,我妈也太累,归根结底就是怨得太多了,没有从自己身上找过出路。云清很了不起,倔得要命,硬生生把我拽出来了,圈外的天很好,很蓝,我现在过得很轻松,自在。和那个男人断绝往来算是最好的结果,至少他生了我,现在堵了他的出路,我不是又回圈里去了吗?”说完又笑,“您很jīng神,下次肯定能见上面。”
老人望着他,想了很久,笑着摇头:“云清没看错人。”
李玦也不谦虚:“他改变了我。”
老人不作回答。
各自沉吟,话说开,李玦反倒没有刚进来时候紧张了,他这个人其实脸皮厚,戳破那层皮,反倒不怕了。
于是也就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如果我想报复,您会让我离开云清么?”
如他所想,老人没生气,反倒大笑起来。年纪实在大了,笑得很费力,后来甚至喘起来,他有些被吓到,起身要过去,老人又摆摆手,示意他坐好。
呼吸平缓下来,老人说的第一句话有些出人意料:“云清说你不善jiāo际,我倒觉得,jiāo际可以培养。”
李玦摸不着头脑,眼里都是迷茫。
老人不紧不慢道:“但对心理的敏感不是一朝一夕的,你有天赋,适合做生意。”
李玦有些好笑,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适合做生意。
但显然,他的猜测是对的。
差一点,他就栽了。
如纪云清所说,纪老爷子太jīng明。当下他甚至有些怀疑,老人这些日子表现出的糊涂和健忘,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纪雯的事……
离开书房,李玦先回了纪云清的房间,关上门,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出了一脊背的汗。
刚和纪云清在一起时,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感觉,现在觉得纪云清最像的不是他爸,而是他爷爷。
脱下半湿的T恤,再除去长裤和内裤,进了浴室冲澡。热水打开毛孔,也把紧绷的神经稍稍抚平,他合着眼睛慢慢深呼吸,再舒气,脑内回放离开前老爷子的几句话。
“阿凯不是在商场上斗的料,等我走了,云清就真是一个人了。他大伯和小樊都是厉害角色,要真斗起来……”老人笑得苦,“云清不是对手。我们这样的家庭,我活着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我能做的只是一份遗嘱,今后会发生什么,谁也料不到……”
“也许云清某天就成一个普通人了,或者更惨。”
“孩子,只有你心态好了,我才放心你在他身边待下去。”
“现在是爷爷求你,无论发生什么,一直陪着他。”
哗啦啦的水流声充斥耳廓,李玦仰着头冲洗面部,再用宽厚的手掌抹去眼皮上的水层。
外面响起开门声,纪云清在叫他。
他关掉花洒,拿毛巾擦了脸,身子,披上浴袍就出去。纪云清见他就笑了,走过来扣住他湿漉漉的后脑勺,在他唇上吻一下,他刚要回应,他又退开了。
“又洗澡,自己玩的?”纪云清笑得别有用心。
想起那只跳蛋,李玦心里一臊,但只是一瞬,又笑得没脸没皮:“比你好玩些。”
纪云清低声一笑,手伸进浴袍里,一把抓住他的yīnjīng,随即脸上闪过一丝惊异,又笑:“这么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