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占犹豫了一下,终是伸出手摸摸我的脸,手指上沾了点点水迹,他轻轻叹一声:“瑶瑶,我知道你受了苦,可你杀丁荣安给我添了多少乱。我总会给你个jiāo代,这一巴掌,算是你给我的jiāo代。”
我呆愣愣的被人送上楼,坐在chuáng上,耳朵里还是一阵阵乱响,脸上身上没一处不疼,连忙照了镜子,刚还说丁荣安是付猪头样,我现在鼻青脸肿比他也好不了哪去。
低下头瞧瞧自己的掌心,刚杀了人,连一丝血污也没染上,跟以前一样白净滑腻。小时候我也常这么看自己的手,无论多脏的手,只要抹净了血和伤痕,便又gān净漂亮。
可是马占永远都该浴着血的,他羽翼未丰,一直与丁荣平苦心周旋,今天算是叫我破了功,日后明争暗斗都要摆到台面上来,连个掩血迹的遮盖也省了。
心里七上八下怎么也不得安宁,我下了chuáng走出卧室,探着脑袋往楼下瞧。吴清一个人蹲在地上擦地板,马占把尸体塞进麻袋里。他叼着眼吐出腾腾雾气,一抬头看见我,眉毛拧成个疙瘩。
我忙回到屋里,刚躺上chuáng,马占带着血味就进来了,没等他开口,我便抢先道:“把尸体剁碎了再扔进海里去,他晚些知道,你也好有个准备。”
他抿着嘴不说话,眼睛看着别处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吐出来,我钻到棉被里去,側身躺着静静瞧他。
马占把烟灰弹到地上,这几分钟里,好像挨了几十年。我一直瞪眼望向他,心里没来由有了后怕,胸口跳得“砰砰”直响。
我张了嘴刚要开口,马占说:“你歇一会吧,不用怕,跟丁荣平翻脸也是早晚的事,况且等他知道还有一段日子。”
他走过来摸我的脸笑了笑:“你也是够准的,那么细的胳膊也能杀人。刀子捅得不偏不斜,算他到了劫数。”
我轻轻叹一口气,他真是糊涂,我也是封家的少爷呢,哪会一把刀也拿不起。
忽的一转念,倘若刚才一时兴起,刀口一偏刺向马占又会是个什么光景呢?我瞧着自己的手,心头上冒出别扭的冷汗,像是沙子咯进齿fèng里,尽是无言酸楚。
“马占,你过来抱抱我。”我坐起身,抬头看着他,他愣了愣,将我拥入怀里。
我把脸贴在他胸前,轻轻道:“忘了你那兄弟吧,他既伤了我,死也是活该。”他淡淡道:“我能有什么兄弟。”仍是静静抱着我。
烟糙细细的甜香熏得我迷迷糊糊,仿佛能做出个从所未有的美梦。我们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有相拥彼此,好像时间不在流转。
我又想到初见他时的qíng景,窗外一片沸沸扬扬的白月季花,他涎着脸凑到我跟前,满身的烟糙味迷了我的眼,我靠在暖塌上,恶心得厉声大骂,可是心里又涌出细碎的泡沫,隐隐的期望他做些什么。
时到如今,真的跟了他,我还剩下什么呢?全身都是羞耻的伤痕,丁荣平留下的,丁荣安留下的,罗棋留下的,还有马占给我的,像是涂了深色颜料,一条条堆积着相互摞依。
我多么恨他们,恨马占,可他身上那么温暖,从一开始就鼓惑了我。
原来,那种体温只要沾过一次便永远都忘不了了。
马占摸摸我的头:“有点热,别是发烧了。”
我对他道:“我又给你闯了祸,你可会埋怨我?”马占笑了笑,眼睛眯起来,像对温润的月牙,他过一会对我说:“我回家打了罗棋。”我一愣,什么也没说。
他给我披上棉被,轻轻揉我面上淤痕,粗糙的手指磨在脸上叫我安下心来。
他的手拍着我轻声说:“我从小长在贫民窟里,饿过肚子,掏过垃圾,挨了那么多个严寒日子。一到丁家,就被那么高那么大的房子吓着了。
丁荣平的父亲嫌弃我,他要下人给我取了名字,丁荣平一见我就问:‘这是哪找来的野种?’我那时受的白眼能摞成一山高,可我不在乎。
丁家里再艰难也好过冷嗖嗖的破街,对我一个不清不楚的贱种已是足够。只是住在那所挡风雨的大房子里,我总想起在孤儿院时遇到的玫太太,她身上有股淡淡的甜香味,我多想好好闻一闻可又远远的不敢靠进。”
他抱我的手又紧了紧,下巴抵着我的头,一摇一晃的像在dàng秋千:“我记得那会儿刚有了自己的枪,丁荣平笑着给我说我是丁家养的狗,主子高兴了就赏根ròu骨头,他们要恼了便还把我扔回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