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chuáng褥下抽出罗礼给的刀,笑盈盈递给他,刀柄上冷灰的睚眦默默盯着刀尖,鳞毛贴在身上,闪着幽幽的光。丁荣平瞅了半天,突然抱住我,轻轻道:“我什么都听叔叔的,你再也别恼我。”
他从鞘里抽出刀来,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胸口捅进去。
丁荣平的血从胸口的窟窿里淌出来,我连忙站起来,他也不怕疼,硬生生把手往血淋淋的ròu里塞,我看向他,他脸上似笑非笑,眼睛里有星光闪烁跳跃,仿佛要迸出来就能燃着火。
但这转眼又熄了,再也寻不着。
屋里的血腥蒸腾出来,那股铁锈味直刺入喉咙,我有点恶心,连忙开了窗,海风chuī进屋,从窗口越过沙滩能直瞧到大海上,灰蓝的调子里藏着暗火,或明或暗,像无数个海底的幽灵晃动着。
我再回头看看丁荣平,他刚刚还说要挖出心来给罗礼看,这一会儿,却浑身是血,早已赴阿鼻。
睚眦 下部
第61章
丁荣平尸身已冷,我原要斟酌措辞回禀罗礼,他却在这当口上犯了病,头疼得没法见人。
我问他跟前的人:“二爷平时都吃什么药?”下人道:“二爷是病入膏肓,大夫也诊不出缘由,不敢乱用药,只能吃些安神镇痛的汤剂。”
我冷笑说:“是什么样的病,大夫也诊不出。”因向沈月要了纸笔,思量片刻,写出付方子,吩咐说:“照这样酽酽的煎一碗,只是还缺味药引子,让厨房准备十余钱新鲜脑子,切碎了用滚油淋上。”
那人就问:“可是要用什么脑。”我笑道:“现成不就是有?丁少爷是吃斋积福的人,他身上最gān净,也该去孝敬二爷。”
一行人听得如此皆是目瞪口呆,我怒道:“还愣着gān什么?耽搁了二爷的病哪个能兜得起!”
药熬好了,滤了人脑子进去,雪白的脑花搁在药汤里沉沉浮浮。
我捧在托盘里给罗礼送过去,他穿件薄衫躺在chuáng上,rǔ白的纱帐yù遮不遮,一个小大姐拿扇子打着风,绿孔雀毛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屋里浮着药香,好像凝固了一般。
我走过去轻轻唤一声“二爷”,罗礼的嘴唇苍白,半眯着眼睛,发丝沾在腮上,瞧了瞧我,忽然怒道:“谁让你进来的,这屋里一个成事的也没有。”
他早出了淋漓的汗,衣服贴在身上,我忙跪到他跟前,把药挨在唇边轻轻chuī着,说:“二爷身子要紧,别跟我一般见识。”我拿白玉勺子舀出药,喂到他唇边,他看也不看便喝下去,我忙又穵了脑子给他吃,罗礼含在嘴里尝了尝,突然笑道:“这是个什么味?过去没吃过。”
我说:“是药里的引子。药方子不是稀罕物,独这味引子,要用吃斋人的脑子来配。丁少爷是古今罕有的真豪杰,不忍看二爷受苦,便剖了自己的脑子谢您往日之恩。”
他听我这话,微微愣了愣,却也不说话,把药吃完了,我拿绢子擦净他额上的汗,他道:“原是我辜负了他。你打发人把他的送回丁家去,不能让他身葬异乡。”
我本想告诉罗礼现已没有了丁家,但又一转念,默默的退出房。
罗礼连着吃了是几付药,顽疾竟如克化了般,再也没犯头疼,他对我自然另眼相待,吃穿用度皆超于常人。
沈月喜出望外道:“少爷用的是什么灵丹妙药?竟比天下的神医都高明。”我冷笑道:“二爷的病不在身上,吃什么药都是一样。”
有人来问丁荣平的尸体该如何处置,我说道:“二爷不准把他葬在岛上,用棺木装了沉进海里吧。”沈月是绝顶的伶俐,立刻明了我的yù意,便悄声劝道:“少爷别这么着,这事qíng损yīn德。”我猛的回过身打他一耳光,他忙捂了脸再不敢多话。
丁荣平的ròu身被丝缎裹了,头上的裂口拿针fèng起来,他被装进铁皮箱子里沉进太平洋里,连带着那些个yù言又止,今生再说不得的难分难解,埋进浩瀚波涛,永不见天日。
他过去说我是毒蛇,那我也真真该歹毒一回,也算一报还一报。
我对沈月道:“丁家的两兄弟都是一样的命。为了水中花、镜中月葬送xing命。”他脸上还带着巴掌印,听得我说话,忙点头应和。
罗礼病一好,仍是放làng行骸过日子,终日里卧柳眠花,拥红倚翠,身边的姹紫嫣红更如走马灯般,一刻也不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