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安站起来打开灯,白亮的光线霎时充满了病房,护士看到他愣了一下:“梁医生您怎么在这儿?”
梁平安让开位置,“没事。”
护士过去招呼沈贺:“过来洗头吧。”
沈贺顶着一头水,低着头,拿一条毛巾,挑着眼睛看梁平安一眼,梁平安接过来,罩在他头上仔细擦gān,沈贺的头发没有他黑,却比他硬一些,剪的也是很短的发型,手指穿过去好像拨弄着一把羊毛刷子。
很久以前他们像每对儿甜蜜的大学qíng侣那样住在一起时,沈贺洗完澡就湿漉漉地往客厅一坐,他讨厌chuī风机在耳边巨大的噪音,又嫌头发那么短还拿毛巾裹着累赘,不论气温如何总是不肯好好擦gān,梁平安那时怕他不小心受凉又要头疼,好心地要拿毛巾给他擦gān,他不gān,说不喜欢有人在自己头顶扒拉,后来试了一次,估计是觉得舒服了,往后就养成了他洗头梁平安给他善后的习惯。沈贺闭着眼睛,试图把人指腹擦过头皮的每一丝感觉都烙印下来,他听到耳边落下轻轻的呼吸,脖子后热乎乎的是人的温度。
梁平安关了灯,沈贺拍拍chuáng边:“别走了,再陪我待会儿。”
梁平安在门口站了片刻,转过身又走了回去,解开外衣,只留一件薄薄的线衣,贴着人的身体,热度源源不断地涌来,相互传递着。
沈贺伸过手臂把他揽过去,像以前那样,抱着枕头似的,很紧。
“还记得我教你读英语那次么?”
梁平安闭着眼睛,用鼻子嗯了一声。
沈贺和他脸对着脸,声音很轻,说话声音就就让人觉得软软的,“你再给我念一次。”
“早忘了……”梁平安说完,脑中思绪突然一动,不知怎的,冒出一行字来,他愣了一下,才低声念了出来。他的声线不够厚,但是很清晰,压着嗓子,背了两句,他停了下来,怎么也想不起下一句了,上一句明明还在脑海里回绕,下一句、下一段就像走丢在茫茫的脑海里似的,空落落的。
沈贺好像笑了笑:“挺好的。”他顿了顿,“我最喜欢听你念那个‘the’……特别好玩,跟自己较劲儿似的,我都能想象出你那个舌头尖……”
梁平安动了动,把被子往上拽了拽。
沈贺也跟着他挪了挪调整自己的姿势,窸窸窣窣地动了一会儿,又静下来。
“睡了么?”
梁平安睁开眼睛,“没。”
沈贺问他:“我一直想知道,你那个按摩的手法,跟谁学的?”
“找书学的。”
“怪不得那么专业。”
“我还辅修了一门保健课。”
“那后来……你给别人做过么?”
梁平安沉默了一会儿,“我爸妈,还有小雨。”
屋子里静了静,“都夸你吧?”
“嗯。”
“仉图的事qíng你放心,我已经jiāo待过了。”
梁平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看不见沈贺的神色,沈贺也看不见他。只能听到心跳在胸口一下一下敲击着,然后呼吸和体温悄悄融化在一起,就着寂静的夜色悄悄沁入人的心口,
“学长……”
梁平安的心脏猛地一跳,接着是一段窒息般的停滞。他听到沈贺低声说了最后一句话:“……晚安。”
静了不知多久,梁平安以为沈贺已经睡着了,突然感到腰间一紧,被人用力勒住的感觉。他微微皱了下眉头,很快松开,没出声。接着,他感到额迹湿乎乎的,好像是太过灼热的呼吸落在了上面,然而倏忽间又凉了下来,缓缓滑过他的脸,梁平安愣了一下,在黑暗里睁着眼睛,他看不见沈贺的表qíng,侧耳细听,也没有一丝抽泣的láng狈声音。他犹豫片刻,没去擦那片cháo湿,任由它们落在他的额上,颊上,他伸出双臂,圈住了这个男人。
“你……别害怕。”
他没听到回答,许久之后,他听到耳朵边上绵长低缓的呼吸,可那双手臂却没有放松。
一大早起来,晨光黯淡,护士拿着工具进来,把沈贺给剃成了个光头,然后用酒jīng去脂,最后套上无菌手术帽。
梁平安去换了衣服,好好洗了把脸,回来时看见沈贺的模样,长的再好的人剃成光瓢儿戴上滑稽的蓝色手术帽也要打个折扣,不过那也是梁平安见过效果最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