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安晃了下脑袋,似乎想试图挽留住什么。“还是算了,刘教授说要推荐我去市医院。”他微微一顿,又说:“再说……我大姐二姐都在这边。”
梁平安家里的事顾凛之知道得差不多,他话说到一半,顾凛之就明白了。梁平安的两个姐姐与家里多有不合,虽然也承担一些责任,但生活费和医药费勉qiáng只能给上一半,这几年要不是有朋友和沈贺救济梁平安,难说他的日子会艰苦成什么样子。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样的亲戚不要也罢,然而在梁平安眼里,他只能看到别人给他的那一半好。顾凛之知道,梁平安心里一直有个念头,他想修复和大姐二姐的关系。
顾凛之左思右想,一抬眼看到梁平安疲倦的神色,话就这么说了出来:“平安,你跟我在一起吧。”话一出口,他觉得刚刚说出口而松了一口气的心又被重新高高地钓了起来。
这话像一颗延时的重磅炸弹,落在梁平安麻木的心里,沉寂片刻,缓慢地释放燃料,猛地爆炸。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顾凛之的眼睛,那双眼睛总是带点勾人似的笑意,让医院里的女护士时常不小心就红了脸。除了面对病例和课本,它们从没这么认真过,何况现在隐约还多了点郑重的期待。比起自己的好朋友突然向他提出了告白的要求,他更尴尬于顾凛之已经把他和沈贺之间发生的事qíng摸了个一清二楚。
梁平安这几年渐渐形成了一种特质,越想回避,越要bī着自己面对。他思考着顾凛之话里的可行xing,可行么?他感到一丝茫然和混乱。
顾凛之看他半天不说话,亮亮的眸子微微落下点失望,又很快打起jīng神:“唉,我就这么一说。你现在这状态,也没心qíng再找一个。”顾凛之又笑了,嘴角一勾:“不过,你可别忘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关系这么好,你要是想找了,第一个不能忘了我啊,是不是?”
顾凛之这几句是玩笑话,但算上开头的郑重,这又好像是一个含蓄却正式的邀请。
不管顾凛之是不是只是单纯的安慰他,还是一时兴起,梁平安都无法忽略心中涌起来的感动,他知道,顾凛之站在朋友的立场上,他给予的无疑是最直接的关心。
有些爱qíng最后演化成友qíng,有些友qíng则慢慢转变成爱qíng,不论哪种形式,这都比单纯的爱qíng更厚重和持久。
梁平安感到心里涌入一层平静,暂时掩盖了隐隐作痛的伤口。
房子有两把备用钥匙,一开始是有三把的。梁平安手里还有一把常用的,系了一根红线,红绳已经被磨得发黑起毛。他一等顾凛之离开,就拿着抹布和拖布把整间屋子彻底整理了一遍,这或许是他无法改变的天xing,即便他自己再láng狈,也不愿意给别人留下一丝麻烦。现在,他手里拿着三把钥匙,两把崭新如初,一把被汗水和空气氧化变了色,显得沉甸甸的。梁平安用食指与拇指轻轻摩挲片刻,终于把它们一起放进了一个牛皮纸袋里。同样装在这个纸袋里的还有两个血一般鲜红的对于耗费了他全部心力的数年感qíng的仅存证明。
梁平安坐在餐桌旁,他凝视着手里的最后一样还未装进去的东西,这是一个账本,记录了沈贺给予他的所有钱物,那些昂贵的衣服统统留在了衣柜里,这里边记的都是必不可少的最直接的帮助。每一项,在当时的那个qíng境都解决了一份燃眉之急。这账本就像一部圣经,奠定了沈贺在他心里神圣的地位。现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商店里卖两块钱的本子里夹着一摞粉红色钞票被封进了牛皮纸袋,纸片摩擦时窸窸窣窣的响声似乎是它们被埋进坟墓里不甘心的最后的哭泣。
梁平安突然鼻子一酸,他站起来,把纸袋放在餐桌上,最后检查了一遍窗户,坚实的防盗门在他眼前慢慢关上,屋子里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辉退回了房间,楼道里迎来了将会持续很久,很久,或许没有尽头的黑暗。
顾凛之在楼下等他,帮他拎行李。梁平安被刘教授推荐到市医院,上周刚签订了劳动合同,神经外科的主任是刘立群以前的同学,梁平安毫无悬念进入了这个待遇高同时工作qiáng度也十分高的科室。顾凛之则延迟了离开的时间,梁平安管他借了一笔钱,数目不大不小,以梁平安现在的月工资,还个一年半载就差不多了。顾凛之没问什么,以他对梁平安的了解,沈贺给他的存折和房子他是不会要的,连他这个局外人都看的明白,为什么沈贺不懂,也或许不是不懂,而是让他自己心安理得或者理所当然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