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觉躺在同一张chuáng上,梁平安闭着眼睛,脑子却比白天还要清醒,没办法入睡。他不知道一边的顾凛之是不是也是如此。他脑海里萦绕着顾凛之说的话,却无法感到一丝欣喜,这么动人的话却让他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梁平安把头狠狠抵着枕头,喉咙发紧,眼眶发酸,最后竟然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非常细小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却如同炸雷,顾凛之翻过身子,把手探到他的脸上,冰凉的湿意沾满了指尖。这回,两个人都知道,谁也没睡着了。
顾凛之伸出两只胳膊把梁平安整个人圈进怀里,用温热的胸口贴着他弯曲的脊梁,轻声问:“平安,你恨他么?”
梁平安睁开眼,他什么也看不见,夜里的黑暗浓重污糟,像废弃的染缸。
“不恨。”声音虽轻但也足够清晰。
顾凛之收紧了胳膊,为什么,他想问,你怎么能不恨。他几乎愤怒地想大喊出来,你若恨他多好!他无法遏制自己满溢出来的即将沸腾的感qíng,近乎粗bào地撤掉梁平安的裤子,身下的人没有反抗,甚至微微配合地屈起一只腿,这配合却让顾凛之猛地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悲哀,这不是爱,这并不是爱,他甚至没想过他们的未来,这配合多半只是朋友之间的纵容,安慰,还是别的不知道什么。现在它不是友qíng了却也不是爱qíng,这东西不伦不类,让人心烦意乱。这算什么?如果不是两qíng相悦,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让顾凛之感到恐惧的是,他隐约有种预感他的这段感qíng注定将沉寂在某种无疾而终的无奈里了,不是他的原因也因此没办法被更改。这预感如此绝望,让他的yù望骤然消退的一gān二净,他紧紧抱住梁平安,太紧了以至于让他感到左心房那里都被坚硬的骨头硌到了。
梁平安的肋骨被压迫得有一丝疼痛,这一刻,他突然感到身上某处最重要的部位失去了活力,如同死亡一般。这种感觉无法形容,突然之间就没知觉了,什么也感受不到了,然而因为它没了又无法体会到该有的恐惧和不舍。就好像心口那里本来就没长过什么脏器,那里只有一块骨头,或者gān脆只是一团混杂在血ròu里的空气。
他是个太平凡的人,不够自信,不够坚定,沈贺的出现或许是他生命中最耀眼最qiáng大的光。始于某日突然降临的一颗盛大无比的流星,就砸在头顶,jīng彩万分,光艳动人。然而这条光辉路的终点却不是天堂,而是无尽的黑和冷。在这尽头他灵魂里的每一丝热量都被迅速汲取一空,他似乎不再完整,并且永远,永远也无法弥补。然而却无法恨它,因为它有个名字叫青chūn。
“都过去了。”梁平安闭上眼睛。过了好久,久得夜色都昏昏沉沉,顾凛之突然发出一声无法纾解的喟叹,他知道他已经成为了那些过去的其中之一。
顾凛之到底还是走了,回归到了他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梁平安去送站,顾凛之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到底没有拉住梁平安的胳膊。
他苦笑一声,半真半假地抱怨:“你倒是解脱了,我却把自己折进去了,你怎么赔我?”
梁平安抬眼看他,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他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或许从此以后路过的人匆匆一瞥,会在心里评价这是个有故事的人。他摇摇头,语气还是那种让人又熟悉又舒服的认真:“谢谢你。”简单的一声道谢包含了无限的感激,如果没有顾凛之这段时日的陪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真的堕落下去,从此一蹶不振。这感谢没法报答,只能铭记于心不能忘。他又说:“凛之,找个好人,不管是男是女,好好过日子。”
顾凛之看看他,想说眼前不就有一个好人。然而没办法说出来了,现在。他有高明的jiāo际手段,有能让人注视片刻便沉醉的眼睛,最重要的是他很会照顾人,然而他却永远无法留住一个失去了爱的信心的人。
列车员chuī响了开动的口哨,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感到嗓子里有种难耐的酸涩:“平安,祝你幸福。”
列车终于带着梁平安最后的一个朋友渐行渐远了,至此,他的大学生涯彻底结束。他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现在,他终于完成蜕变,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社会人了。
人人都说好人一生平安,可惜却不是一语成箴,这句话里,一半是愿望,另一半,大概是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