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粥熬得了,他轻手轻脚的出了厨房,忍不住想要再去看望余至瑶。推开房门迈步进去,他摸黑走到chuáng边,就见余至瑶端正坐着,一动不动。
“二爷。”他压低声音开了口:“喝点粥吧。”
可是余至瑶抬起头来,眼前唯有幻觉。
他看到父亲从外面走了进来,长衫萧然,带着寒冷的肃杀之气。
“你说得对。”他轻声说道:“我真是个害人害己的讨债鬼。”
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脖子,可是他不但不怕,甚至有些期待。
杜芳卿没有听懂他的自言自语,只是抬手为他系了领口纽扣。指尖划过他的喉结,杜芳卿仔细整理了他的衬衫衣领。
然后杜芳卿退到chuáng尾蜷缩起来,静静等待天亮。等到天亮了,他要好好的劝解余至瑶,就像当年余至瑶安慰自己那样。人生在世,已经是哭着来了,不能再哭着走过、哭着离开啊!
杜芳卿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的打了个盹儿。骤然清醒过来时,外面已然亮了天。
揉着眼睛坐直身体,他抬头望向了坐在chuáng边的余至瑶。忽然见鬼似的睁大双眼,他张着嘴倒吸一口冷气,半晌没能再呼出来。
余至瑶背对着他面向窗前,满头短发竟已花白。
连滚带爬的到了余至瑶身边,他连鞋也顾不得穿,一步迈下地去。弯腰抬手握了对方双肩,他带着哭腔大声问道:“二爷,你怎么了?”
余至瑶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不言不动。
杜芳卿急了,拼命摇晃余至瑶的身体:“二爷,你别吓我,你说句话!我求你了,你说句话啊!”
余至瑶神qíng木然,已经再听不到外界声音。
这个时候,马维元也闻声穿过院子,冲了进来。
杜芳卿哭出声音,马维元也落了眼泪——英武风光了十多年的余家二爷,如今竟是被人生生bī得疯了。
只有余至瑶直勾勾的望向窗外,心中不再痛苦。
第82章 等待
何殿英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两条裤腿因为浸透了河水,所以冻成梆硬的两条筒子。身后手下搬了两只浸水皮箱,是余至瑶出逃时所携带的全部财产。
岸边大乱之时,他和北原忙着追人,手下特务却是有心,跑上栈桥勾起皮箱。后来北原一无所获,开始去找秦八爷的晦气,他自知无用,便是带着皮箱回到了家。
友美见了他的láng狈qíng形,连忙去放热水让他洗澡,而他疲惫不堪的躺进热水,却是依旧不能阖目休息。忽然叹出了一声,友美站在浴室门口,就听他这口气呼得很长很重,仿佛是从五脏六腑之中发散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惨淡忧愁。
“去给我弄点吃的。”他半闭着眼睛发出命令,不肯看人。
友美答应一声,连忙转身忙碌去了。
láng吞虎咽的吃过一顿早饭,何殿英开始研究那两只皮箱。
皮箱是钢条衬里,陪着十分严密的新式钢锁,一时半会竟是无法撬开。何殿英无心在它身上làng费时间。拢着薄棉睡袍躺到chuáng上,他打了个短短的盹儿,睡得也不安稳,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个头绪。
他知道自己今早的杀戮,是过分了。
是过分,然而又不是很过分——手下人而已,他又不是没杀过。就算哑巴和凤儿的身份特殊一些,可是一个奶哥哥,一个野丫头,算到底又值得了什么?他和余至瑶相识相好的时候,还没有这些闲杂人等呢!
坐起身来换了衣裳,他决定出门继续去找。他想好了,无论余至瑶这回怎么赌气发怒,他都一定忍着。现在余至瑶一无所有了,他得好好的去爱疼他爱他,就像当年小时候那样。
杜芳卿独自站在厨房里,一边做饭,一边隔三岔五的探出头去,透过玻璃窗子窥视厢房内的余至瑶。
玻璃窗子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霜,依稀可见余至瑶正在地上来回踱步。
两天了,余至瑶一句话也不曾说过;有时杜芳卿试着问他逗他,他也全然充耳不闻。他的高大躯壳仿佛已经变成监狱,把他的灵魂囚禁起来与世隔绝。
饭菜熟了,马维元还没有回来。余家虽然势败,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外人不知道余至瑶如今的qíng形,所以马维元凭着往昔的面子,还能做些活动。
马维元只想做两件事:第一是弄一笔钱;第二是把余至瑶带出天津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