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锦低着头,不理他。
白晓峰一时找不到手帕,回身将脱下的长袍拎起一角擦了脸上的热汗:“唉,我不过是随口说那么一句……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三锦厌恶的瞟了他一眼——他就看不得白晓峰这大汗淋漓的苦力模样。
白晓峰在包厢内毫无诚意的进行了漫长而乏味的道歉,后来把三锦给生生说跑了。
三锦将领带挂在脖子上,一边穿西装上衣一边快步走向餐车,打算去那里喝杯汽水看看风景,哪晓得还未出车厢,就被何司令的副官长qiáng行拉去了何司令那里。
原来何司令这人表面看着威风qiáng悍,其实心眼奇小无比;吃过三锦的酸杏后,他越想越生气,故而让人把三锦叫来训了一顿;训完之后他仔细忖度了一番,又觉着自己有些不讲理,于是让人又把三锦给请了回来。
这回他换了一副和蔼面孔,笑面虎似的请三锦坐。三锦见他这包厢不但宽敞舒适,一边墙上还嵌着大玻璃镜,就走过去照了照,又重新打好领带:“我不坐了,我要去餐车喝汽水。”
何司令让副官去餐车拿来了两瓶汽水:“喝吧!”
三锦的怒火本来就已濒临熄灭,在喝过汽水后,他与何司令讲了和。
和何司令并排坐在chuáng上,他开始很有闲心的讲起近来政府内的几桩桃色新闻。何司令微笑倾听着,心想多次长这个人总是东家长西家短,像个长舌头的小娘们;而三锦一边说一边瞄着何司令脑袋上的白头发,心想这家伙看起来比马国英还老。
傍晚时分,三锦与何司令很友爱的一起去餐车吃了晚饭,同时得知本列火车将在午夜时分抵达北平火车站。这个时间实在可气,用餐的官员们颇为愤然,乱哄哄的很是抱怨了一通。
虽然半夜就要下车,但也不能因此就不睡觉。三锦回了包厢,见白晓峰还站在地上挥汗如雨,就不耐烦的一头躺在chuáng上,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白晓峰现在对他是惹不起躲得起;蹑手蹑脚的出了包厢,他打开火车车窗,专心致志的chuī风。
火车说是午夜到站,实则是在凌晨时分才进入北平的。白晓峰叫醒了三锦:“小王爷,醒醒,到啦。”
三锦睡的正香,躺在chuáng上缓缓睁开眼睛,他觉着周身很冷,无论如何不愿起身。白晓峰从chuáng下掏出箱子放在地上,见三锦还在赖chuáng,就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哪知一松手,他又倒了回去。白晓峰没有办法,又见火车尚未开门,便坐下来搂抱了三锦,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三锦枕着白晓峰的肩膀,又闭上了眼睛。
这时火车内外都是一片黑茫茫,只在遥远天际处隐约透出一线天光。白晓峰拥着三锦坐在chuáng上,先是默然,后来忽然低下头,在三锦的额角上亲了一下。
有人敲了包厢房门:“白部长,多次长,下车了!”
白晓峰仿佛是被吓了一跳,立时大声答应了,随即用力摇晃了三锦,又蹲下来替他穿上了鞋。三锦迷迷糊糊的看着那给自己系鞋带的白晓峰,心中木然的想:“他倒是对我真好。”
没人想到火车站上会有这么多人——也不知道都是要往哪儿去的,天还没亮就挤的人山人海。白晓峰的两个秘书从前方一节车厢下了车,想要过来帮忙拎行李,可就是死也挤不到近前。而白晓峰一手一个箱子,眼看着这路没法走,就打算等着日本宪兵过来清出通道后再出去;可他尽管不急,后面的人却是不愿等,一窝蜂的拥向车外。
待到宪兵终于过来用枪托开出通道时,白晓峰发现身后的三锦不见了。
三锦糊里糊涂的站在火车站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火车站上的电灯,十盏里只亮着两三盏,他既是看不清周遭,又抓不到熟人,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摸摸身上口袋,他发现自己如今是一无所有——钱都装在皮箱里,皮箱由白晓峰拎着呢!
凌晨的凉风席卷而来,他冻的打了个冷战。忽觉有人拍了自己的肩膀,他立时回过头去,却是见到了马国英。
马国英换上了军装,军帽压的很低,让人看不清他的眉眼:“你和人走散了?”
三锦哆嗦着一点头:“你见着白晓峰了吗?”
马国英答道:“不认识。你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