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云农淡淡一点头:“是的,上原顾问认识他?”
上原顾问也一点头:“略有耳闻。”然后微微一笑:“上个月在承德,三好君向我提起过他。”
此时二人已经到了院门口。卫兵见司令来了,就立刻自动散开;而三锦托着那一条白绫,刚要扑向严云农,忽见他旁边还跟着个日本人,便yù言又止的没敢乱动。
严云农背着手站了,依旧是不理会三锦;上原顾问却是礼数周全,上前一步向三锦浅浅一躬,也不要人介绍,主动就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可惜他那中文发音十分恶劣,三锦听他长篇大论了一番,说的依稀也是中国话,然而内容完全不能领会,就莫名其妙的先看看他,又低头看看白绫,不知应该如何回应。上原顾问见他一脸懵懂,以为是双方礼节不通的缘故,便善解人意的伸手一指他手中的白绫,十分和蔼的问道:“哈达?”而后弯下腰来,双手合十喃喃道:“多谢。”
三锦这回听懂了,又见对方已经摆好了领受的架势,只好糊里糊涂的把白绫搭在了他的脖子上。上原顾问直起腰来,回身对严云农腔调十足的一摆手,然后就白绫飘飘的走向汽车,心qíng大好的上车离去了。
三锦怔了足有十多秒钟,然后才反应过来——他那自裁的武器,被个素未谋面的小日本给带走了!
他生平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qíng。愣头愣脑的把目光转向门前的严云农,他发现对方眼望着汽车离去的方向,脸上似乎是隐隐带了一点笑意。
他立刻就欢喜起来,小叭狗儿似的快步走到严云农面前,语气中几乎带了谄媚的成分:“老严……”他握住严云农的手:“我来啦!”
老严甩开他的手,十分漠然的转身进院去了。
三锦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要什么脸皮身份了,屁颠屁颠就跟着严云农往里走。严云农先不说话,及至进了房,才回身出言撵他:“出去出去!我这儿没你的地方!”
三锦笑模笑样的站在他面前:“我才不走呢。”
严云农没有好脸色,伸手向外接连着搡他:“我招待不了你这样的贵客,你也不用屈尊到我这寒舍来,赶紧滚吧!”
三锦被他推的站不住,索xing就坐在了地上,扯着严云农的裤管仰头道:“老严,你别这样,我大老远来的,你别赶我走……”
严云农不等他说完,就居高临下的用手指了他的鼻尖:“你还要赖在我这儿是不是?好,你等着,我这就把你扔出去!”紧接着他不由分说的俯下身去,双手一抄便将三锦拦腰抱了起来。三锦见势不妙,立刻叫嚷着开始手舞足蹈。严云农一时抱不住他,不得已松了手;而他一跤摔在地上,随即便连滚带爬的钻到chuáng底下去了。
严云农所睡的乃是一张两边靠墙的阔大铜chuáng,chuáng单拖地,chuáng下是空无一物的。见三锦躲进去了,严云农便蹲下来掀起chuáng单一角,探头骂道:“滚出来!混蛋!”
chuáng下黑黢黢的,可见三锦是四脚着地的跪伏成一团,侧脸望向chuáng外的严云农。
“老严……”他的声音中略带了战栗:“今天我过生日……”
严云农也知道今天是他生日,可是说出的话来并未因此而变得动听:“生日又怎么样?越大越不是人,还有脸过生日?”
这回chuáng下没了动静。
严云农站起来,一屁股坐在了chuáng上:“你在chuáng底下趴着吧!有本事你给我趴一窝耗子出来!”
严云农躺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心里觉得很快意,同时盘算着原谅三锦的时间。
他要给三锦一点颜色看看,但又得掌握好火候,不能真把他欺负的翻了脸。
抬腕看了看手表,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再过十分钟?五分钟吧……五分钟不长不短,刚刚好。”
主意刚定下来,他就听到身下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这屋里绝没有老鼠,可也还是做了个沉重的鲤鱼打挺,压的chuáng板吱嘎一声:“怎么着?变成耗子了?”
接下来,他想自己听到了三锦的哽咽——很轻微的,但的确是哽咽。
严云农躺不住了。
翻身下chuáng趴在地上,他看见三锦依旧保持着跪伏的姿势,而且将脸埋进了臂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