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从戎反应过来,当即又笑了:“大爷,您上去之后再下来也不费事啊,何必非留在这里傻等?”紧接着他又一拽霍相贞的胳膊:“走吧!”
霍相贞略一思索,感觉马从戎说得也有道理,便和顾承喜一起出门,踩着浸透泥浆的木板一路走向了栈桥。
货轮堪称巨大,可惜码头这地方谈不上海景,霍相贞上了甲板之后举目远眺,并没有看到什么好风光。掏出怀表又看了看,时针已经过了十一点,他没说什么,知道顾承喜站在自己身后,也没回头。
顾承喜亦步亦趋的跟随着他,离别在即,虽然他自认为霍相贞是他手中的风筝,但是迎着浩浩的海风,他心中还是生出了悲凉的qíng绪。忽然上前一步抬手揽住了霍相贞的肩膀,他开口问道:“临走之前,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霍相贞想了一想,然后迎着海风答道:“有时间的话,多读读书。”
顾承喜“嗤”的一笑:“我记住了。”
海风冷硬,霍相贞只站了片刻,便低头开始吭吭的咳嗽。顾承喜伸手捂了他的口鼻,又道:“别在这儿站着,风大,再chuī病了你,咱们进舱里去。”
霍相贞转身背对了风:“不必,一会儿还得下船接摩尼。”
白摩尼站在走廊里,看到手术室的大门开了。
连毅躺在一张白铁chuáng上,被看护妇推了出来。英国医生也跟着走出来了,对白摩尼慢慢的讲了几句英国话。白摩尼听明白了——手术很成功,连毅保住了xing命。
踉跄着走到chuáng前,他低头去看连毅。连毅紧闭双眼,脸色由紫红转为了苍白。白摩尼定定的看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猛的一转身,扶了墙壁就往外跑。
自从残废了左腿之后,他就再没跑过,但是今天,此时此刻,他的的确确是跑起来了。深一脚浅一脚的,挣扎着摇晃着,手杖蹭着地面,手掌撑着墙壁,他连滚带爬的冲出医院大门,拉开车门坐进了汽车里。汽车夫惊讶的回头看着他,同时听他带着哭腔喊道:“走!开三井码头!”
汽车夫迟疑着反问:“您……”
白摩尼几乎狰狞的瞪了他,声音却是低成气流,简直类似哽咽:“走!”
汽车夫转向前方,发动了汽车。而白摩尼喘息着低头一看手表,发现时针已经转过了十二点。
当白摩尼的汽车疾驰在路上时,霍相贞也在甲板上站不住了。
他跃跃yù试的想要下船,几次三番的问马从戎“摩尼怎么还没到”。马从戎笑微微的劝他,告诉他“路上泥泞,车不好走”,又笑他“离开船还有好几十分钟呢,大爷急什么”。
脸上笑着,心可是颤着。搭讪着下了船,他对霍相贞说:“我去给烟土行打个电话,问问汽车是什么时候走的。”
嘴里说着,脚下走着,他匆匆的进了脚行账房。眼睛望着手表分针,他故意又静等了十多分钟,然后才摘下话筒,要通了号码。
他的人果然还守在烟土行外傻等,马从戎下令让他们撤了,然后把电话又打去了连宅。这回接电话的依旧是个仆人,告诉他“医院里还没有消息”。
马从戎放下话筒,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眼前的事qíng太不真实了,简直让人害怕。靠着墙壁又站了二十分钟,他正了正脸色,迈步走出了账房。
小小心心的绕过了一路的泥水坑,他通过栈桥上了货轮。眉头一锁脸一沉,他做出忧心忡忡的样子,快步走到了霍相贞面前:“大爷,糟了,烟土行的人说是没等到白少爷,我打电话到连家一问,他们家的人说连毅今早生了急病,白少爷送他去了医院,一直没回来!”
霍相贞睁大眼睛看着马从戎——听明白了,也懂了。周遭来来往往的船员水手忽然全部模糊了面目身形,他眼前只有一个马从戎还是清晰的。
轮船这时拉起了汽笛,有人在栈桥上大喊大叫,呼唤顾军长下船。顾承喜站在霍相贞身旁,看看霍相贞再看看马从戎,心里犯了嘀咕,怀疑马从戎这回要走大运。
未等他嘀咕完毕,霍相贞忽然转身冲向了舷梯。马从戎伸手抓了个空,慌忙喊道:“顾军长,快拦住他!”
顾承喜也不是霍相贞的对手,但是运足力气一头顶上去,他一把抱住了对方的腰:“船这就要开了,你还乱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