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伪军对顾师进行了疯狂的围剿,可直剿到了这年的秋天,也没剿个成绩来。倒是顾师那边放出风声,说愿用金条换粮食,卖家定价,要多少给多少。
这可是让日本人犯了嘀咕,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这里毕竟还是中国人居多。真要是一根金条换一袋米的话……
那别说附近小股的土匪,就连保安大队都得活心!
所谓磨刀不费砍柴工,日本人暂且放过顾师,先把周边的几支匪帮给清理掉了,同时得知已经有人向顾师卖去了粮食——一大车糙米,换了三十根huáng光璀璨的大条子!
这位卖主是当地警备军里的一位团长,很快就被日本人揪出来毙掉了。
关外是冷,越是往北,那冬天来的越早。顾云章觉着好像是前两天刚入秋的,如今就要换上棉袄御寒了。幸而年初时在青县得了补充,现在小兵们还都有身厚衣裳可以过冬,否则冻饿之下,也不用上战场,在地上躺一宿,明早指定就投胎转世了。
此刻他坐在树下一处高高鼓起的老根子上,手里捧着个暖茸茸的小毛球。沈天生蹲在他面前,傻乎乎的伸手去摸:“哥哥,把小狗给我抱抱吧!”
顾云章把手中这个小活物送给他:“不是狗。”
沈天生两手托着那东西,歪着脑袋把脸凑上去蹭了蹭,很舒服的眯起眼睛笑道:“小狗真热,还在发抖呢!”
顾云章眼望着沈天生,就见他瘦成了瓜子脸,愈发显得一双眼睛极大,“胖小子”三个字,早就名不副实了。
“不是狗,是láng崽子。”他略觉心酸的答道:“一会儿给你炖了吃ròu。”
沈天生解开棉衣前襟,低头把láng崽子抱在怀里;那láng崽子得了避风之处,就扬起脑袋看向沈天生,且张着没牙的大嘴吱吱叫了两声,又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一周。
沈天生笑起来:“哥哥,它真好玩儿。”说完他扭头打了个喷嚏,随即吸了吸鼻子:“哥哥,别炖它了,我不吃ròu。”
顾云章扯着沈天生背对自己坐下了,而后就俯身抱住了他。沈天生上个月受了寒,一直处在个伤风发烧的状态,可他现在不但没有药吃,甚至想休息两天都不能够。
他搂着沈天生,沈天生搂着láng崽子,两人一láng就在这老树下静坐了许久。
láng崽子是顾云章从个土dòng里掏出来的。他本意是想偷着把它炖了、或是烤了,掩人耳目的就给沈天生一个人吃;而按照道理来讲,dòng里母láng回去之后找不到崽子,必要追踪前来,到时把老láng毙了,也让大家见点油星。
沈天生舍不得吃láng崽子,抱着不肯放手;顾云章现在看他可怜,所以也不勉qiáng;同时也知道一个láng崽子身上没有几口ròu,吃下去也顶不了大用。
入夜时分,母láng果然来了——这野shòu狡猾,见眼前人多,还想藏起来伺机而动;没想到海团长在外面撒尿,一眼瞟见夜色中两点绿光,登时下意识的抬手一枪,当场就把母láng给打死了。
入冬之前,动物都肥,那母láng被扒掉皮后,周身白白的都是油脂。海团长热气腾腾的煮了一大锅,也没声张,只叫来几个亲近人享用,又捡好ròu盛出一小盆来,命人端去了顾云章那里。顾云章没想到自己引来的láng让海团长给吃了,不禁大皱其眉,可也挑不出理来。
他往盆里加了几大碗清水,重新生火煮开了,而后舀起一勺汤chuī凉,扒着láng嘴给灌了下去。那láng崽子也是饿极了的,然而并不肯下咽那ròu汤,一边张嘴一边甩头,伸着舌头很是乱叫了一阵。
如此又等了片刻,他见láng崽子并无异状,就告诉沈天生道:“天生,吃吧。”
沈天生一直蹲在盆前垂涎三尺,听了这话就抄起勺子,一口接一口的喝那没盐的ròu汤。
顾云章见他一味的只是喝汤,便出言催促道:“吃ròu。”
沈天生扬起头,因为喝了个热腾腾的水饱,居然感觉也挺满足:“哥哥,你吃。”然后他思索了一下,仿佛是要做出一个确切的描述:“哥哥瘦了,脸是白的。”
顾云章许久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已经有了点弱不禁风的意思——本来就是个细高挑身材,现在更是单薄的过分了。
“吃吧……”他低下头去,轻声咕哝了一句:“我饿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