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叫了几声,我才从那种窒息般的疼痛中反应过来,用握成拳头的右手把茶几上的水迹胡乱蹭gān,闷笑着说:「如果当初没有分手,我不会是现在这样。」戴端阳木讷地站在一旁,像是听见了,更像没有。我有气无力地笑了两声,说了太多话,喉咙像是烧灼一样疼痛着。
他嫌我过去伤人,可如果不是弄丢了他,我怎么知道要改。
我润了润喉咙,艰难地又说了一次:「说起来,分手反倒是好事,你用不着后悔。」端阳终于动了一下,伸长了手去揽我的后脑,紧接着蹲了下来,把我兜头盖脸地压在胸口。
我喘不过气了,还是任他抱着,嘶哑地笑着:「你不是说现在比以前好……」端阳像躲什么烫手的东西似的把我松开,看着我说:「钱宁,我不要分手。」他脸色苍白,只有两颊急得通红,现在这个样子和过去的样子渐渐重合起来,我舍不得把眼睛从他身上移开,都忘了平时避他犹恐不及。
我提心吊胆地说:「过去的事都怪我,幸好都过去了。」在这一刻,我衷心地希望他能此我过得好一些,再好一些。
我害怕他忘了我,更害怕到了明年,他还记得我。
到时候忆起过去,像看着十万八千里之前的风景。筒子楼里两个小孩在疯跑,在一排排晒开的chuáng单间躲着,谁把chuáng单一撩,像掀开了谁的红盖,视线突然一亮。
光记得样子,却回不去了,有什么用。
而我呢,明日将尽。仿佛闻见千山万山外风卷起的花香,想得再好,却到不了,又有什么用。
戴端阳看着我,眼睛里像是有两团火。
「都过去了?钱宁,你不懂。」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瞪着我:「你只会一声不吭丢下我就跑,小时候就跑过一次,四年后抢钱撞在我手里,没几年又跑,还不是被我追上了!这次倒好,一跑就是六年……」我听得心惊胆战,只觉得前科累累。
端阳闷咳了一阵,艰难地笑了一下:「你凭什么说过去了?如果我没有追,你跑第一次的时候,我们就过去了。」我鼻子又开始酸得厉害,把脸别到一边,听见他轻声说了一句:「我现在明明追上了。」我让他听我嘶哑难听、像夜枭哭嚎一样的嗓子:「我唱不了歌了!」戴端阳烧得滚烫的手在我脸色轻轻摸了两下。
我浑身发抖:「你上当了!我脾气其实和过去一样,只是说多了喉咙疼,没办法一直骂。」他红着眼睛看我:「我不怕你脾气大,我只怕你不在。」我看着他咳得辛苦,qíng不自禁地又去给他倒水:「别说了,先休息。」他垂着眼睛,气喘吁吁地抓着我拿杯子的手:「钱宁,你要记得,我把我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要是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尽管跟我说……」我想了半天,才想起他说的是吃火锅吃坏了肚子的事,难为他脸皮厚,到了现在还敢提。
眼睛里又湿了一次,趁他没看见,胡乱抹了两把。他就一句话,我就能想起一件事。我哑着嗓子说:「要是你能早几年……」那么至少还能有几年。
而不是像现在,死到临头,时日无多,来诉什么衷肠。
他说了这么久的话,似乎是真的累了,上一刻还使劲地睁着眼睛,下一刻又迷迷糊糊地闭了起来:「还来得及,我已经追上了,只要钱宁不跑。」我哽咽着笑了一下:「来不及了。」
端阳迷迷糊糊地坚持:「还来得及。」他拉着我的手又紧了紧,睡意浓浓地和我说:「不许再不告而别,别把时间又跑没了。」我楞楞地看着他的睡相,用力地捂着嘴巴,差一点就恸哭起来。
好不容易把眼泪擦gān,在旁边站了会,还是决定把他从沙发上拖到房里,拿毛巾在脸盆里一浸一拧,盖在他额头上,又从衣柜顶上把棉被抱下来,在被了上又捂了一层被子,用手把被沿整理服贴。抽屉里还有些李哥吃剩的药片,挑了几样塞进他嘴里。
端阳皱着眉头,在梦里嘟哝了一句:「苦。」
我在客厅里到处找糖,找不到,就又走回去,戴端阳已经把棉被踢到一边。
我硬着头皮又给他盖好,威胁他:「再踢揍死你。」端阳慢慢地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隔着半厘米摸他的脸。
窗外一阵鸟叫,收回手,正看到枝头颤巍巍地晃着,一只麻雀往上一窜,扑进绿叶丛中。
我把窗户关紧了,在chuáng边坐一会,站一会,来回走动一会,却不觉得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