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要准备换医院的事了。已经开始出现高频xing神经xing耳聋,过去的病例都是这样,二十岁之後三十岁之前,进入末期肾衰。」崔东的手顿在那里,镜片有些反光,看不清表qíng。
护士长推了他一下,「到时候会借个肝肾外科、了解qíng况的医生跟过去。要真不放心他,最近在院里,大小事都积极点。」崔东沉默了好久,才说:「我不放心什麽,Aplort综合症用肾移植不是效果非常好嘛。」他明明是这样说,却没有一点笑意,拍拍医师袍,慢慢站起来。「行了阿姨,我知道。」护士长看著他,只是笑:「你就是得有gān劲才行。」崔东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忙您的去吧。我下午还有手术呢。」他急著赶人,那人却笑著不动。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刺鼻起来,好久,他才加上一句:「阿姨,他是弹钢琴的,耳朵出了毛病,我怕他受不了。」护士长瞪了他一眼,「都做了多长心理准备了,哪那麽脆弱。姓郁的不是去陪著了吗。」郁林坐在严惜旁边的椅子上。
严惜歪著头,靠在他肩膀上,「严维如果有一天要回来,就选现在吧。我只有这个时候,才敢笃定你不会跟别人走。」郁林的手僵了一下,才继续梳理他额前的乱发。
「我的期望值就这麽低吗?」他低声说:「他不会回来。他跟我说了,哀莫大於心死。」严惜闭著眼睛,手有些抖,「谁说的,心死了哪里会哀?」他狠狠地骂了句:「哀莫大於心不死……」
严维还在东躲西藏。
刚开始的几个月,虽然累死累活存不下钱,好在安稳。
几个工友一起混水摸鱼,彼此睁只眼闭只眼,这就算jiāoqíng了。隔得远,旧事也想得少,就算半夜难受得翻来覆去,也可以推搪说:「没事,想家了。」麻烦的是後来的事。
「又塞车了。」
高速公路上,一辆载满货物的汽车混迹在缓慢前行的车流中。道路拥堵不堪,大小车辆停停挪挪,让人急得抓耳挠腮。
「喂,严维,你不是尿急吗?」
严维横躺在後座上,车皮上的红漆掉的让人心疼,连车窗都坏了,摇不上去,呼呼的往里灌著凉风。他脑袋上盖著一本时尚杂志,不知道被多少人翻过,页脚卷的抚都抚不平。他听见声音,脑袋刚一抬,杂志就啪的从脸上掉下来。「到了?」「没到,睡糊涂了?」驾驶座上的年轻人一挥手。
严维前後看了一眼,见车速像裹了小脚的老太太,嘟嚷著:「你帮我看看,没人跟著我们吧。」他见司机摇了摇头,手一撑,从後排窜坐到副驾驶座上,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喇叭声登时此起彼落。严维左手cha裤袋里,右手往前伸著,做出阻拦的架式,一路小跑著横穿过车流,到了路边,又翻了个半米高的铁栏,拉开拉鍊尿了起来。
一泡huáng汤下去,他乘的那辆货车才开出不到五米。
严维哼著歌,悠哉地从车流fèng隙间挤回来,踩著轮胎爬上去。他哥们指著旁边的路牌,「还有六十八公里就可以下jiāo流道了。」严维打著哈欠:「那我再睡会。如果有人跟上来了,叫我一声。」那人应著,从杂物箱里翻出条发huáng的毛巾,擦了擦掌心的汗。
窗外隐隐约约地传来骂声:「还雷达限速呢。我是想超速,超的起来吗?」严维在一片吵杂中睡过去。他睡得很浅,梦到下台阶滑了一下,猛地一蹬腿,又醒了。昏昏沉沉中,晃了一个多钟头才下了jiāo流道。突然听见司机喊:「严哥!」严维愣了愣才明白过来,扭头一看,後面遥遥跟著一辆黑色轿车。他一下子全醒了,推了把司机的背,「开快点。」那人也试著超车,却被小车堵在当中,快不起来,也急了:「没法快,严哥,挨到前面路口,全是巷子,你自己跑吧。」严维应著:「你到前面把我放下来。」
刚开到路口,严维就从车上跳了下去,被惯xing带得往前趔趄了好几步。他朝那哥们一挥手,就窜进巷子里,一路跑得满头大汗,以为把後面的人都甩掉了才停下来。
附近的店铺玻璃橱窗一个比一个擦得亮,映著路人的样子。严维看见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头发蓬乱,还夹了几根白发,那麽瘦,眼睛也没神。
下意识的避开视线,低著头擦了几把脸。道路四通八达,一个方向就是一个变数,一时竟不知该去哪里。
他把外套甩到肩膀上,正准备往前走,突然看见前面的路口开进一辆黑色轿车,车身擦得出奇的亮。严维吓了一跳,想跑,却发现身後也有车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