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一旁勾著嘴角笑,来往的人看我残了只手还笑得这麽乐呵多瞧了我几眼,被聂闻涛眼睛一扫,又都收了回去。
黑色宾士跟来,下来一人,李越天。
他们俩对上,聂闻涛放下行李,两双眼睛在空气中jiāo叉,劈里啪啦闪著……闪著什麽我也不知道,反正不可能愉快到哪儿去就是了,毕竟怎麽瞅著那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司机忙不迭地把车开走,我扯了扯聂闻涛,「时间差不多了……」没再看李越天。
而聂闻涛则听话地一手两箱子一手一箱子地拖著行李走,我披著我的衣服人模人样轻轻松松走後面,对自己手里空无一物丝毫不感到愧疚。
他一路拖著行李,看我坐定,弄来热牛奶,再去换登机证。而我捧著热牛奶左瞧瞧右望望,神奇地觉得昨晚那股黑暗此刻消失不见了。
上机时我本来想像跟屁虫似的跟他屁股後面……嗯,好好领略一下美景,不知是不是意图被识破,被他大手一带不著痕迹地推到了他前面。这下可好,换他跟我屁股後面了,我在心里叹气,以前跟我屁股後面没跟烦吗他?
不过,这个时候我还能起色心,我对自己说,王双唯,你也不是那麽不可救药嘛。
在机上坐定,那道视线终於消失。
聂闻涛拿著毯子盖我膝盖上,我伸伸腿,有点恶劣,凑过去在他耳边轻轻问:「是不是一扔电话就往B城赶了?著的什麽急啊?」张启的嘴差一点点含住他的耳朵。
可这下他眼角眉梢都没有丝毫松动,像是聋了,没听到我说什麽,只是,那耳朵,嗯,红了,刹那红得像充了血似的。
装吧,你就跟我装吧,看你怎麽玩得过我。
空姐走了过来,递给我一个盒子,亲切地笑著:「先生,你朋友说,你落了这个东西。」我笑一凝,看著那个黑色深座底上面印著一种带著淡绿糙纹的漂亮盒子,我以前很喜欢这种黑中带绿的设计,而李越天每次送我礼物都把东西装在这种盒子里面。
我转而一笑,对她说:「他可能认错人了,这个东西不是我的。」「请问先生是叫章双唯吗?」
我摇头笑著,李越天啊李越天,终究还是那个不容易放弃的男人,不管明示暗示还是拿著刀对著他拿枪指著他脑袋,不撒手就是不撒手,不认输就是不认输。
「拿走。」聂闻涛眼一横,冰冷的说:「不是他的。」口气粗鲁而无礼,连旁边的旅客都不禁侧目。
空姐笑一僵,弯腰,「对不起,可那位先生说一定要jiāo到章先生手里。」美丽的空姐小脸都白了,尽力维持著自己的礼仪。
我伸过去手拿,「谢谢。」我对著她莞尔一笑。
聂闻涛瞪著那空姐,yù站起来,我拦住他,「算了,她只是无关的人。」他不看我,还是站了起来,闪过那空姐,往洗手间那边走,我呵呵一笑,对那刚吓了一大跳的空姐致歉:「对不起……」空姐走了,我看著那黑色的盒子,随手扔到聂闻涛放在旁边的西装口袋里,不想看是什麽东西。有机会还他吧,他的东西,我不愿再接受,也消受不起了。
因他命已经丢了一次又一次,现在到了我好好爱惜自己的时候了。
聂闻涛回来的时候前面的头发湿了,前胸的衬衫也湿了,他一坐下就紧闭著眼睛,动也不动一下,呼吸浅得我都感觉不到。
我苦笑,微微叹了口气,碰碰他,他没有反应,我只好对他说:「胸口有点疼……」眼睛立刻睁了开,一眨不眨地看著我,那黑蓝的眼睛里什麽都没有,只看得见我在他眼中的倒影。
我说:「棕色药瓶里的,给我倒三颗。」我把药从袋子里掏出丢给他。
看著他马上招呼空姐要水,手里同时利索地把药倒出,我问著他:「你怕我死吗?」我的嘴角还含著笑,以此显示我只是随口那麽一问。
沈默了两、三秒,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了口,「死了,什麽都没了。」他垂著眼看著药瓶,说完这句话,接过空姐递过来的水,连著药送到我面前,湿了的头发垂下,滴下一颗水,隐入座椅间,只有淡淡的微湿的痕迹,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
这时穿过云层的机舱的玻璃上也染上了淡淡的水迹,是谁在哭泣?还是有颗心在默不作声地哀恸?
恍然间想起很多年前,有个瘦小的男孩跟在我後面,一路都默不作声。他把他捡到的最好看的石头放在你的窗子面前,他满手泥泞全身脏污地捧著一棵三棵箭的兰花,在你开生日聚会的晚上放在你的门边,他会把你掉了零件的单车修好让你不用去送修……而那些年,我仅仅以为他是个仇恨我的生活、在最底层的那种有骨气又倔qiáng的孩子,不肯甘心接受我给他的钱、食物和其他让他以为欠我的帮助,他用其他的方式试著偿还,不肯欠我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