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iáng给他们落了座,说:“你们等著,我去请长老。”
不一会儿,拐杖点地的响声由远及近从帘后传来。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裏分外清脆,哒,哒,哒,哒。
一个穿青色长袍的老头儿慢慢走进大堂,在藤木椅上坐下了。
他的背很驼,像一口罗锅,他脸上的皮很皱,蜡huáng蜡huáng,瘪瘪的没有ròu感,可是他的眼睛像鹰,闪著狡猾的光,叫人捉摸不透。
他应该没有看上去那麼老。
老头儿身后乖顺地站著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长得十分漂亮,秀眉凤眼,齿白唇红。
不知为什麼,贾庆觉得少年看他们的眼神很忧伤,像有什麼话要说却说不出口。
刚才带路的阿qiáng已经不见了。
长老咳嗽一声,说:“二位从很远的地方来吧。”
他的嗓子像破鼓。
严志新说:“我们是北京的,来村子办点事。”
长老死死盯著严志新,慢慢哦了一声,说:“长途跋涉,你们一定很累了。”
严志新刚要说话,长老就站起来:“天晚了,有什麼事qíng不妨明天再说。”他转头对身后的少年说:“秋儿你带他们去村东赵家借住。”
少年唯唯诺诺鞠一躬,提盏灯笼领贾清和严志新出去。
又是三个人走在青石板路的长街上。
那个叫秋儿的少年穿了件月白的衫子,瘦瘦的很单薄。从后面看,他的身段很好,有点儿像旧时馆子裏唱戏的。
严志新和贾清满腹疑问,沈默地跟著他。
秋儿突然转过头,张嘴要说什麼。
远远的巷子那端,长老杵著拐杖站在路中央直直看著他们。
秋儿一个激灵,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渐渐听到涛声。
严志新问:“你们这儿有海?”
“算不上海,一个小海湾罢了,从长街下去向东南走两百米就到了。”秋儿轻轻说。
“叫什麼名字?”
“gān凉湾。”
贾清想起阿qiáng唱的童谣:大哥哥,身体壮,把了鱼尾下gān凉。
严志新又问:“这村子是不是很古老?”
“对。”
“村子裏的人为什麼都这副打扮?你知道现在是什麼年代麼?”
“习俗罢了。”
严志新发现问不出什麼,於是闭上嘴。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村裏是不是曾经有块……”
“志新。”贾清打断严志新的话,凑到他耳旁小声说:“还不到时候。”
三个人又沈默了。
秋儿停在一户人家门外,叩了叩。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辆旧轮椅慢慢滑出来,上面坐著个男人,腿掩在长衫下,没残的上身很结实,照理该是挺高大的。
等到看清他的脸,严志新和贾清吃了一惊。
暗huáng的烛火下,他脸上死灰一片,眉毛眼睛鼻子嘴糊在一起,丑的吓人,似乎是在很久以前被一场大火烧毁了容。
“赵叔,”秋儿说,“这是今晚来的客人,爷爷让他们暂时住在你家。”
赵叔睁著只剩半拉子眼皮的眼睛打量了会儿贾清,又打量了会儿严志新,露出一排黑huáng的牙齿笑了。
那笑就像长老的眼神一样,叫人捉摸不透。
“进来吧。”他说。轮子打了个弯儿,向裏屋滑去。
走之前,秋儿深深看了严志新一眼,说:“你们不该来这裏。”
他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8 赵叔
贾清和严志新背著行李走进去。
赵叔端著一盏油灯领他们去东屋,只剩一半的灯油上漂著层花白的烟渣。
西屋传来一个声音:“常空,都夜半了,怎麼这麼吵?”一个女人挑开帘子走出来。
女人很娇小,身材玲珑,可她露在外面的脸和手脚同赵叔一样,像放进滚水裏煮了的死ròu,白惨惨粘在一起,狰狞得恐怖。
贾清忍不住想,很久以前,在这对夫妇身上到底发生了什麼可怕的事。
赵叔看著睡意浓浓的女人,眼神一下子变得温柔:“没啥,村裏来的客人暂时住在家中,你快去睡吧。”
女人抖了一抖,瞪著贾清和严志新,张嘴要说什麼:“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