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家安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动,他赶紧掩饰般低下头,盯着地上的醉鬼不好意思地说:“我去找你的时候,他答应了不喝酒。没想到还是改不了老毛病……”话虽如此,他语气里却没有什么真正的怪责之意。
“没关系,等他醒了以后再说。”白选看出邓家安并不想立刻叫醒喝醉的人,反正她现在也不急,没必要讨人嫌,“我到外面去等,很晚了,你休息吧。”这么点大的房间,再躺下一个大男人连站的地方都挤不出来。
“你可以跟我一起睡。”小全探出脑袋,急急说,“昨天出太阳,我把家里的铺盖全部拆开洗了一遍,晒了好长时间,现在都还能嗅到阳光温暖的气味。外面很冷”
白选没有犹豫,爽快地答应:“好那就打扰你了。”有床不睡去睡风口,这不是她的作风。去年深秋在荒原出任务时,她还曾经搂着一头失去母熊的小熊睡了整晚。
“没关系没关系,我把被子捂得好暖和,你快来吧”小全欢喜地说,探出胳膊向白选招手。
对邓家安笑了笑,白选踮着脚尖,让过地上的彩纸和人往前走。那张小小的单人床,说实话,睡一个人都嫌挤。但小全已经掀开了被窝,贴着墙壁侧起了身体,殷切地看着白选。
走得近了,白选才看清楚小全的模样儿。这是个一看就知道性情爽朗淳朴的女孩儿,长得不算漂亮,眉目间却一派温和,给人很是可亲可近的感觉。
看看瞪着自己的邓家安,又再度瞅瞅小全的五官,白选轻声说:“你们俩长的真像”她合衣躺下。
“我们是龙凤双胞胎呀”小全忙忙给白选把被子盖好,又趴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哥哥明明只比我大几分钟,却好像大我几年。他老是管着我,好鸡婆……”微热呼吸扑在白选颊上,被风吹得冰凉的肌肤立时有了温度。
闻听如此吐槽,无亲无家、无依无靠的四无某人不无羡慕地说:“有人管也是福气。”这对兄妹的感情真好啊
“还不睡?”邓家安吹灭了灯,恼怒地低吼。这声音震得房间都似乎“嗡嗡”作响,把醉鬼吵得半醒,一记耳光响亮地糊在他脸上。
小全对白选吐了吐舌头,乖乖闭上了眼睛,喃喃低语:“睡了睡了,明天还要折七百个幸运符。”
同样闭上眼,白选却殊无睡意。她心想,今天大概沾了小全的光。片刻后,她听见小猪也似的呼噜声,扭脸看过去,小全居然就睡着了。这女孩子的眉眼透着安宁静好的味道,嘴角还有一缕笑意不曾消失。
定定凝视小全良久,往床外移了移身体,白选转过头,对一直盯着自己的邓家安说:“谢谢”
——谢谢你们让我知道,这世间总还有温暖。无论它藏在多么偏僻的角落,无论它的光芒多么微弱,它总能在某个时刻拥抱某个人快要被冻僵的心。
“单说‘谢’字可不行。你弄到钱了?”邓家安别扭地扭过脸去,却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向上偷瞄。
“放心。”白选不想在此时提起这事儿,再者先前热水澡过后她就倦了。眼睛发饧,她含糊不清地说,“明天就有好日子过。”既是说别人,也是说自己。
这一觉竟是几个月来从未曾有过的安稳舒适,就连小全压在胸口的胳膊,白选都觉得能再忍十分钟。
透过墙壁缝隙可见外面天光已露,鼾声早已停止。白选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于是缓缓睁开眼睛。微微皱起眉,她觉得面前这位倚墙而坐的老头儿似乎有几分面熟。睡意尽去,她努力辨认这张脸。
眼睛越瞪越大,白选几乎无法压抑自己的惊讶,只因她终于从脑海中捞出了一个睽违了十几年的人——博尔特警官
尤记得许多年前的博尔特警官,身高体壮得往那儿一站俨然就是半边门板。大概那时他正处于人生得意时期,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的意气风发。他只需将眼睛一横,便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现如今呢,好吧,白选估计他的真实年龄确实应该有五十岁往上,但也不致于老到曾经强壮厚实的身体足足缩水了三分之一吧?她的目光又落在老头呈现诡异弯曲角度的双腿上,不禁叹息。
从威风八面到落魄至斯,前警官显然曾经遭遇过很悲惨的事情。满脸的沧桑老态不说,原先浓密乌黑的卷发竟然变得雪花也似的白。若非这张老脸被擦拭得干干净净,足以让人看清五官长相,白选还真不一定能从记忆里把他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