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容咎_作者:扶冰(101)

念头一动,他突然发现自己魂魄离体,不远不近地漂浮在容咎身边,真真正正变成了旁观者。

幼时的容咎,衣着单薄破旧,瘦骨伶仃,遗传自薄奚尊与容倾倾的惊人美貌已初见端倪,只是过于瘦小细弱,又因本命精血损失过多而面带病容,苍白虚弱令人心怀不忍。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没有表情。虽只是小小孩童,却已如日后一般,情绪寡淡,眸光冷漠,无情无心,浑如置身事外。

寒彻却再也无法如先前一般苛责。倘若是他,倘若是他……倘若是他自幼生在这样的环境,哪怕修行入道,他也会走火入魔,对这些“无辜”凡人大开杀戒,至于那个只是把他生下来的母亲,他绝对不会浪费本命精血令她苟延残喘,只会冷眼看她无知无觉地死去。

……

(后文大纲)

寒彻以魂魄之身旁观了容咎的前半生。他明白了那个问题的答案,道还是心?他的本心为他选择了后者,他想看清自己的心。

从凡界到无相境,容咎走了两年。

无相境那能把人逼疯的日子,容咎过了八年。

罗浮镜封印了所有能力,寒彻只能旁观,不能插手。

然而越是了解容咎的过往,他就越是心疼,越是怜惜。容咎不为所动,他的感情却渐生变化,对容咎的经历恨不能以身相代,对其他人的残忍心痛难当,对容咎的淡泊心生怜爱,容咎不觉得怎样,他却感同身受,为之痛苦为之备受折磨,容咎活得那么辛苦那么孤寂,容咎保持着残忍的懵懂茫然,容咎不在意不在乎,他却无法不在乎,他恨不得再多宠溺容咎一分,再多一分,再多一分,恨不能容咎立刻感受到世间一切愉悦欢欣,恨不能容咎恃宠而骄全心依赖信任于他……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脱离了那具肉身,不然他就可以感受到那些痛楚与折磨,即便不能为容咎分担,至少可以让自己不那么痛苦煎熬。

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

时光流转,寒彻沉溺其中,以看不见摸不着的魂魄之身陪伴着幼时的容咎,向他讲道,陪他练剑,和他谈笑,与他牵手,在暗夜里抱着他入眠,在阳光下亲吻他的脸颊,在他受伤时抚摸他的伤口……即便始终触摸不到,他也固执地坚持下去。

这出独角戏,寒彻一个人唱了八年。

直到幻境中的玄徵君登门求药,高高在上的大能拂袖而去,又在少年倔强站起之后去而复返,将他带上玄徵剑御剑离开。

寒彻怔怔地虚虚拉着容咎的手。

凡界的色调阴沉晦暗,如罩灰雾,无相境则是死一般的空寂与苍白,然而这一刻,整个幻境忽然变得鲜活明丽,生机勃勃。

寒彻看到自己拉着的少年抬起头来,仰视着那个和自己一般无二的背影,心头忽然掀起惊涛骇浪,耳边的一切被割成两半,一半是山呼海啸地动山摇的轰隆巨响,一半是不知是空白还是深渊的寂静无声。

他不敢想,不敢思索,不敢回忆,不敢看这个人的眼里有几分憧憬几分仰慕。

他分明知道,换了任何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在所有人的恶意下生存,面对无穷无尽的责难、辱骂、忽视、冷待、背叛、陷害、恐惧、憎恶……突然遇上一个对他不那么坏的人,会发生怎样的事。

可他不敢想,不敢相信,不敢深思。

因为他太了解自己孤高冷漠、自以为是的糟糕本性。

他和容倾倾,和薄奚尊,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想起容咎顿悟绝情道之前说的那段话:“二十几年前,玄徵长老将薄奚尊打成重伤。薄奚尊伤重未愈便遭遇魔道血炼尊者,伤上加伤,躲入凡间,偶遇容倾倾,然后有了我。他视我为平生之耻,将我丢给你,一箭双雕,我并不意外。他逼你收徒以报当年之仇,你虽受辱却也得到千菘霖。这一切,于我本该毫不相干。”

本该毫不相干。

可是自己又做了什么?……迁怒无辜之人……漠视、猜忌,从未指点,从未关注,从无师徒之实……根本不配为师!

他和薄奚尊又有什么区别呢?

或许他比薄奚尊还要残忍、还要可恶,至少薄奚尊不曾给过半点希望,从头到尾,始终如一。

他对容咎遭受的伤害恨不能以身相代,可是到头来,他也是加害者的一员,他的心疼与怜惜就像一个笑话,何其虚伪,何其可笑!

他忽然看到容咎略带好奇地俯视剑下万丈风光,一双眼眸剔透清明,少见地染上了几分灵动与生机。他很少见到这双眼眸泛起波澜,很少见到这双色泽深浓的瞳孔映上其他景象,偶然一见之下,耳边忽然响起巨大的纷乱与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