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药熬好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这种草药生在荒山野林里,根茎长得尤为结实,同普通草药不同,需得大火慢煮,才可将其内里汁液全部熬出,因此每日给师父熬药,也确实费了苏忘离不少心思。
景湛见苏忘离用一块小破布将小瓷碗包住,确保碗身不是太烫,这才将碗端出去。
只见苏忘离端着碗进了寺庙中院的那间大屋子里。
景湛跟着进去,刚一进门便听到一阵强烈的咳嗽声,声音沉闷,像是上了岁数的老翁。
转眼瞧去,果真没猜错,只见一位光头的白胡子老翁盘腿端坐于榻上,长得是慈眉善目和颜悦色,虽是止不住咳嗽,但除了一张苍老的脸咳得通红外,却是一副与世无争,心平气和的模样。
一双眼睛虽皱纹遍布却因修禅学佛而不失明亮睿智,看向苏忘离,面上更是慈善许多,忍住咳嗽,将苏忘离手中的汤药端过来,也不嫌苦,一口气喝下。
激烈的咳嗽才得到缓解,遂将空碗递给苏忘离。
苏忘离接过碗来,面上却依旧一副担心模样,轻声道:“这药明明是管用的,师父,为何您这咳嗽总是迟迟不好?”
和尚依旧一副与世无争的淡定模样,沙哑着声音道:“冬一,师父教过你,出家之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切以天下苍生为重,这咳嗽,好与不好又有何妨。”
“可是师父......”苏忘离双手握紧碗,不甘心的反驳道,但说到一半,又想起师父所教“尊师重道”,师父的话怎可反驳?便硬生生忍下了。
僧人自然清楚自己的小徒弟要说什么,便慈善的看向苏忘离,声音柔和道:“我这咳嗽已有数年之久了,冬一,这病根已经落下了,治不好的,往事不胜思,凡事需得向前看。”
苏忘离见自己师父这样说,自然只能不甘心的回一句:“徒儿明白。”
“嗯,明白就好,若无事,便去同其他弟子一样,上早习去吧,这药,从明日起便不用再熬了。”
这话着实令苏忘离感到慌乱,不用再熬药了?师父难不成是嫌弃自己不成?
“师父,为何?徒儿哪里做的不好吗?还是说这药太苦了,若是苦,徒儿可以去山下集市上买些麦芽糖来......”
“冬一......”
“不行不行,麦芽糖不甜,定是压不下这药的苦,师父可愿吃红豆枣泥馅的点心,那个甜的很......”
“冬一,够了......”见苏忘离慌张模样,僧人伸出一只枯瘦的手轻握住他端碗的纤长手指,似是在安抚他心中无措慌乱。
“你做的很好,什么事都做的很好,师父有你很欣慰,只是为师方才说过,往事不胜思,执念不可太深。”
苏忘离只能懵懂的点点头。
“懂了便好,去吧,不然赶不上早习了。”僧人盘腿打坐,说罢便阖上眼,不再理会世事。
苏忘离便端着药碗出了门。
回到自己房中看了看睡在床上的小黑蛇,伤口已经止住,不再流血,只是它气息依旧虚弱,有口气没口气的喘着。苏忘离叹口气,站起身出了房门,心想明早还要再去采一趟药。
“冬一,冬一......”一声清脆低哑的声音在苏忘离身后不远处悄悄喊他。
只是苏忘离心中琐事繁杂,自然没听到。
“苏忘离!”
那人见他不理自己,便大喊了声。
苏忘离停步,茫然向身后瞧去,景湛也顺声向后看去,紧接着便呆愣在原地。
只见那人笑脸盈盈的跑过来,对着苏忘离抱怨道:“你干嘛呢,我喊你你都不搭理我。”
苏忘离摇摇头,一副不开心的模样,道:“别提了,师父咳嗽还是那样。”
“还是那样?不是说你的草药挺管用吗?”
“你听谁说的?哪有什么用啊。”苏忘离一脸欲哭无泪。
那人倒是看得开不发愁,拉住苏忘离的手腕要往早习的反方向走,便拉便道:“别想啦!走走走,我发现山下有家特别好吃的点心铺子,我带你去。我还没吃早饭呢。”
“你放开我,要去上早习了,夜神玉,你怎么天天这么闲呢!”苏忘离将自己手腕从夜神玉手中挣扎开。
夜神玉倒是不生气,一脸不在乎的模样,道:“上什么啊,那些个渡悲寺弟子住持,天天看我不顺眼,我去不去都一样,算了,你去上早习吧,我自己却,顺便给你带回来点,等着我啊。”
说罢便敏捷的翻墙消失于两人视线之中。
苏忘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盯住夜神玉消失的高墙看了片刻,摇摇头不说话,转身走远。
景湛自从刚才便没回过神来,现在倒是心中明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