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顾客不多,三三两两聚在一块说笑聊天,像夏景生这般一个人喝闷酒的,着实打眼。
孙闻溪走过去,一把摁住夏景生手上的酒杯。
“出什么事了?”看着夏景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孙闻溪直觉出事了。
夏景生虽然迷糊,却听懂了孙闻溪的话,他瞧着孙闻溪,半晌挤出一句:“承云……他中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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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闻溪一怔:“什么?”
夏景生扶着酒碗,苦笑道:“我以为可以护住他,没想到到头来,还是着了道儿。”
为了兰承云中蛊的事儿在这儿喝闷酒。
孙闻溪回过味儿来,心里就跟被小针扎过似的。
梗得慌,不舒坦。
“别喝了。”他抢过夏景生手中的碗,“这不是你的错。”
“你知道吗?我头一回见承云,他还不像如今这般名满江城。他原是大户人家出身,后来家道中落,才与戏班签下卖身契。”
兰承云戏唱得好,人也长得好,不知多少人觊觎他。
梨园这行当,远不如台上看见的那般干净,私底下班主也会干些拉皮条的事儿。
兰承云自然逃不脱这般命运,只是他虽看着温和,做事却有自己的原则。
夏景生见他终日为那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儿烦忧,便索性出高价换那独处的机会。
也算是给兰承云谋得安宁日子。
“原想着如此这般能护着他,没想到反倒害了他。”夏景生苦笑道。
孙闻溪仔细听着那一字一句,忽然问道:“如此说来,你们独处时倒从未做那逾越之事?”
夏景生喝了酒,反应略有些慢,停顿了片刻才明了孙闻溪的意思。
毫不设防道:“我与承云,只是挚友。”
仅此一言,雨过天青。
孙闻溪心下一松,先前那针扎似的心情瞬间消散不见。
他端起酒坛,给自己倒了半碗:“那怎的人人都说,你们早有过……肌肤之亲?”
换做平日里,夏景生早就听出这话里的不妥当之处,可如今他被酒精拖累了思绪,只是老老实实回答:“那不过是子虚乌有。”
实际上,夏景生为了护住兰承云,可谓是费尽心思,也正因为这独一份的“宠爱”,让兰承云在江城风头无两。
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从前夏景生不曾深刻体会过,这□□会到了,兰承云却已生命垂危。
一想到这一点,夏景生便无法释怀。
“那算命之人说得没错,天煞孤星的确是天生的孤家寡人,但凡与我走得近些,都免不了厄运缠身。”夏景生不过略一感叹,孙闻溪却看不得他这副消沉的样子。
“谁说的?”孙闻溪的声音严肃起来。
“向来如此。”夏景生说,“上回在山中,若不是我在,你们或许不会遇上雾障,今日承云横遭此劫,也是因我的缘故。”
孙闻溪失笑:“好,就当你说的全然在理,那也有人不受影响,到现在还健健康康,安然无恙。”
“谁?”夏景生一脸茫然。
孙闻溪笑着指了指自己:“我与你走得近,却不见我受影响,可见天煞孤星不过无稽之谈,不足采信。”
夏景生怔怔地看着孙闻溪,忽然抄起桌上的酒碗,朝孙闻溪扔去。
“你快走开,离我远点,不然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你!”夏景生急红了眼,一个劲儿地赶孙闻溪走。
孙闻溪被那阵势唬了一下,他长臂一伸摁住夏景生不安分的胳膊:“我不走!你不是什么天煞孤星,孤家寡人,你是夏景生,我的……”
话说了一半,卡住了。
孙闻溪忽然觉得自己不寻常。
此刻的孙闻溪,两手紧紧地扶住夏景生,能清晰地瞧见夏景生泛红的眼眶。
他一颗心跟被盐水泡过似的,咸得发苦。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看不得夏景生这个样子,他看不得夏景生妄自菲薄,看不得他自怨自艾,更看不得他红了眼眶。
看到这样的夏景生,他无可自抑地心疼。
如此这般,夏景生算是他的什么人?
孙闻溪迷惑了。
不久前,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然而现在,他的喜怒哀乐都被夏景生牵动着。
不知怎地,孙闻溪又想起当日山中喜房铜镜里,夏景生的面容。
在这尘世间兜兜转转,他最放不下的人竟然是夏景生。
孙闻溪内心震惊了。
然而还不待他有所反应,夏景生已拼命想要挣脱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