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邱终于知道龙啸的心魔是什么了,这位生来就拥有一切的帝君,渴求的竟是这种没用又小家子气的东西,情爱。
傅子邱乱糟糟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他发觉自己正在滑向非常危险的境地,心里的警铃疯狂的响,似乎是在提醒他,不该对这个人产生另外的感情。
但他控制不了,甚至在某个瞬间嫉妒清和在龙啸心里的分量。
他好像越来越少的将龙啸和顾之洲分开,说起曾经的事情,不再用“顾之洲”,而是直接说“你”,仿佛潜意识里已经将他们划上了等号。
傅子邱对此有些怨恨,他觉得自己背叛了顾之洲。
这种感觉一直缠着他,直到亲手脱下龙啸的衣服,想替他擦一擦止不住的冷汗。
衣襟解开的一瞬间,傅子邱屏住呼吸。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副身体,明明皮肉是新生的,白里透粉,可那上面盘桓的可怖伤疤却是老旧的。
这一身属于顾之洲的疤痕,原原本本的出现在龙啸的身体上,那么多,被剑气割裂又愈合,反反复复,再也无法抹去的痕迹。
看着这些,傅子邱终于明白,执着的区分龙啸和顾之洲根本没有意义。
为他跳下断剑崖的,是顾之洲,也是龙啸。
为他挡下天雷劫的,是顾之洲,也是龙啸。
被他冷眼相待,拒之千里的,是龙啸,也是顾之洲。
被他无情伤害,置之不理的,是龙啸,也是顾之洲。
从头到尾,由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
然后他开始细想自己都对龙啸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他让他滚,让他不要学顾之洲,把他一个人丢在大雨里,在他想拥抱自己的时候推开他,逼迫他把顾之洲还给自己,对他下最怨毒的诅咒,在大雪中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他不在乎他,不心疼他,对他的孱弱毫无所察,以爱的名义无时无刻的重伤他。
即便这样,龙啸仍然毫无保留的真心待他。
傅子邱遭了报应,他对龙啸说的每一句狠话,对他做的每一件狠事,在此刻化作锋利的刀和剑,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
他似乎听见来自岁月那头冷冷的嘲笑:“我说过,你以后会后悔的。”
这种后悔起于灵魂深处,淌过八百年生生死死,终于走到他面前。
那个声音还在说:“我那么爱他就是让你这样糟践他?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救回来就是让你这样伤害他?!”
傅子邱陡然升起万分恐惧,他痛苦的捂住额角,冥冥中感觉今天目睹的一切解开了扎结在心里惨痛的疑惑。
他不是第一次见龙啸这个样子。
有什么东西撕开记忆的一角就要呼之欲出。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刚从魔界回来的帝君脆弱不堪,他整日神智昏沉,滴水不进,只会攥着一块火红的衣角,反复恳求
“清和,求求你,别看我。”
傅子邱莫名心碎。
傅子邱不放心龙啸的状况,正好信芳洲的人上天界来救治受伤的天兵天将,稍晚些时候派人去请了淮初。
淮初这几日的心情也是大起大伏,惊闻顾之洲死了,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又听说龙啸回来了,这还没消化,刚上九重天,就听人七嘴八舌的说起龙啸被囚禁在魔界的往事,差点又一口气过去了。
直到他坐在床边,盯着龙啸睡梦中还不安宁的脸,仍旧无法平静。
淮初看向傅子邱:“他……真的是之洲吗?不对,应该说之洲就是帝君?”
傅子邱应了一声:“你看看他,睡了一天没有醒,不停的做噩梦。”
淮初按捺住心中翻天的震惊,搭上了龙啸的脉。
半晌,淮初道:“没事,就是睡着了,身体非常好,绕着三界跑十圈都没什么问题。应该是被梦魇住了,我开点安神散熏一熏,很快就能醒了。”
傅子邱这才放下心。
“那个……”淮初不知当说不当说:“我方才在外面,听到了些……”
“直接说,别拐弯抹角。”
“没,我只是没想到。”淮初把龙啸的手放回被子里:“他太苦了。”
人生在世有几人能一路到头一帆风顺,各自有各自的苦楚,承受力强的就默默吞了,也不用别人知道。龙啸大概就是这种人。
傅子邱靠在床沿看着龙啸的脸,叮嘱淮初:“收收你的同情心,他不需要这些。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管不着,但别在他面前表露出来。有时候,同情比厌恶更伤人。”
淮初张着嘴哑了半天,点点头:“我以前经常看不懂之洲,觉得他脾气虽然古怪,但心地又很好。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得竖一身刺去面对这个世界,明明可以三两句话就解决的事,他偏要动手,搞得自己臭名昭著才觉得舒坦。现在我大概有点儿明白了,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也知道怎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保护别人。这么多年,不论身份怎么变,你还是最懂他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