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睡人就傻了。”我坐起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哥,我衣柜里有一样东西找不到了,爸爸说他把它拿走了,你知道拿到哪儿去了吗?”
床单上的花纹好像什么绝世美景,郑子闫看得入神,“不知道,刀会伤人,你不应该留着。”
“我说是刀了吗?”
他愣住了,没抬头看我,“猜的......”
他们之前在书房谈的什么这下一目了然了,怪不得那一架不了了之。暴力需要暴力镇压,郑子闫和郑辉的暴力需要我的暴力镇压。
我没继续逼问,“我要是伤人,你会恨我吗?”
他猝然抬头,“我不知道...但是...”
“但是你爱我吗?”
郑子闫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起身站在窗子边,好像在想什么终极答案。他看着窗外云卷云舒,阳光从他额头退到鼻中,最后掩入耳后,用了不止一次思考的时间。
我几乎昏睡过去,意识消失前,他走到门口,轻飘飘说了一句,像落进山谷的一片羽毛。
“你应该问,为什么我还爱你。”
......
轰隆!一声闷雷打断思绪,倾盆暴雨成幕成帘,我动了动腿,将草稿纸扔进垃圾桶,写完最后一个标点,把作业收进书包。
前天周医生来给我做了一套测试题,光一题就有四五个选项,从没有到严重,我瞎填了一通后,她让我躺到床上睡一觉。
迷迷糊糊间,夕照在眼里只留下最后一丝光,周医生的声音像真丝绸缎在我裸露的皮肤上滑动。
“慢慢放松...最近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
我感觉眼皮渐渐松弛,骨头也化进被子里,“有...我很开心...”
“是什么事呢?”
“不是事,是没有需要我解决的事了。”
她的指尖在身上游走,在她轻声询问中,我好像漂浮在浴缸里,暖烘烘的水灌进耳朵,昏昏然。
“你看到什么了?可以和我说说吗?”
睡梦中,我看见自己小小的,手是小的,脚也是小的,爸爸正向我走来。记忆里他从没有这么高大过,像电影里的超级英雄,光绕周身给他镀上一层金边,爸爸走近了,金边迅速从他发丝发源,刺得我睁不开眼。他将我一把举起来,我瞬间腾到空中,仿佛伸手就能触到天。天空绵绵的,冷冷的,爸爸说,我们去游乐场。
我坐在爸爸的肩头,问他哥哥呢?
爸爸指了指前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薄雾退开两旁,一辆旋转马车停在一片雪白中,哥哥在马车里向我招手。
爸爸抱着我坐上车,我们坐在车里转啊转转啊转。浮光穿梭中,我的手开始抽条,像一只蛇从身体中穿出般长大了。马车也突然疾驰,穿过空白,进入一片杂杳的彩色块中,血红连接着黑,我慌忙张望,身边空无一人。
马车猝然颠簸了一下,车头有东西被吹得一鼓一鼓,是郑驰趴在车头的栏杆上企图钻进来。
我听见自己笑了一声,“梦见我和爸爸,哥哥,没有其他人,我们在游乐场。”
我闭着眼睛,看见我手里的刀如一条银鱼游进郑驰胀鼓鼓的胸膛,他轰然跌进轨道,急驰不息的马车匆匆跑过,不用回头,不要回头,身后炸开的一片红雾是胜利的讴歌,淋湿头发的血是庆功会迸发的香槟。
色块被打破,又冲进空无一物中,染得鲜红的马车在雪白的世界里奔驰。爸爸和哥哥又出现了,坐在我对面,骄傲自豪的表情,像看到孩子拿百分卷回家的家长。
“很好...玩得开心吗?”
我笑着说开心。
后面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天爸爸露出了久违的微笑,而郑子闫夸我很棒。
窗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淼淼...”爸爸从身后走开,雨点扒窗,一个个圆滚饱满,困着无数的郑辉,“该吃药了。”
他拉着我到床旁的小沙发坐下,摊开手有三颗形状不一的小药片。
低下头用舌头裹进嘴,接过水杯吞下,我将头靠进爸爸的颈窝,他虚抱着我,这时候郑子闫在上晚课,我们没人打扰。
“爸爸,为什么我要看医生,要吃药?”
“你病了。”爸爸亲了一口我的额头,“生病要吃药看医生才能好。”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好?”我整张脸都埋进他怀里,“你不再捆着我了,是不是我快好了?”
“对,你最近很乖。”他把我的脸拉起来,带笑的嘴角越凑越近,离我的只有毫厘时不着痕迹地上移,含住我的睫毛。
我躲着叫痒,被他不停拉进怀里亲,眼睛温凉凉的,朦胧着的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