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吃。”
我用余光看那盘水果,爸爸被果盘瓷面拉得狭长扭曲的脸穿插其中。往常我说我不吃,他总有几千种办法逼我把水果吃下去,最过分的一次是吻我到头昏脑胀,没有辨别能力的时候强行将苹果粒塞进我嘴里,接着亲一口喂一口,乐此不疲。
我等他与我玩下流肉麻的亲吻游戏,倒影里他模棱两可的脸却越变越长,最终化为一条线消失在瓷盘边缘。身后传来爸爸上楼的脚步声,果盘里的我面容模糊不清。
......
“他宿舍楼在b区,现在应该还在上课,要我陪你进去吗?”
“不用。”
郑辉看着后视镜,我看了后视镜里的他一眼,关门下车,他没有多做停留,疾驰而去。
如他所说,郑子闫还在上课。我给郑子闫发了短信,不到五分钟后,他出现在由宽变窄的道路尽头。12月天色转冷,郑子闫穿着一件灰色薄外套,衣摆向两边散开,胸膛与脖子相连的位置冻得泛红。
“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我下意识脱口而出。
他没接话,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陷入了沉默。那天过得很混乱,你还记得你想帮我脱罪甚至是顶罪吗?医院里的录音你也听了,对吗?你知道我很清楚自己是谁,你知道我骗了你。你恨我吗?要去留学吗?问题太多一拥而上,嘴巴像高峰期加塞的三岔路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冷风呼啸而过,切开我们中间的沉寂,郑子闫摸摸山根说,“走吧。”
语闭,他一手插着衣兜往前走,我亦步亦趋地跟上。他没说走去哪里,我也不想问。a大是我第一次来,我跟着郑子闫左右打量,想把这所学校的每一个角落都放到脑子里,渐渐落到了后面,他时不时回头看我一眼。走到路口时正是红灯,郑子闫停了下来,我两三步跨到他身边,偷偷贴上他露在外的手背。
他任我贴着,周围高声说话的嘈杂和汽车轰鸣都听不见了,郑子闫只静静地目视前方。余光里,他的嘴唇动了一下,再看又停了,似乎是我的错觉。我也看向前方,发现正对面是倒数的红色信号灯。他在跟着倒数。恍惚间,信号灯卡在了第四秒,周围人不动了,汽车也停了。接着它又动了起来,向无穷无尽的负数数去,我们无穷无尽地牵手。
绿灯亮了,该走了。我们恍过神来,跟上前面走到中间的行人。
他带我进入一个小操场,操场杂草丛生,几乎没有人造访的痕迹,周围绿树环抱,阳光见缝插针地铺在他身上。
他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两腮深凹下去又鼓起来,灰白烟雾从鼻管喷出,与背后的云交融在一起。
为看他一吞一吐的动作,我等一根烟毕,才问,“郑驰......怎么样了?”
他眼皮撩起,似乎很惊讶我先问起这个来,“还在昏迷...郑辉请了人在照顾。”
“他会死吗?”
郑子闫拍拍掉到衣服上的烟灰,“不知道。”
“他死了怎么办,你会恨我吗?”我问他。
他笑了,从胸腔中喷出来的气流吹到我脸旁,“这话不该我问你吗?”
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他直接在草丛中坐下,“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包括吴倩做了什么,包括你是谁,包括郑辉和我在想什么。”
我在他身边坐下,并没有否认。他又掏出一根烟咬在嘴里,并没有点燃。他把烟嘴咬出几圈牙印,拿在手里把玩,“你知道但你不说,看我和郑辉被你耍得团团转,好玩吗?”
“恨我们把你弄丢了,所以回来报复,从刚开始接近我和郑辉,就不是以弟弟的身份。我说得对不对?”烟条在手指间穿梭,他说得太坦白,我有些招架不住。
“对。但也不对。我没有想耍你们,或者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靠直觉,一开始只是想融入这个家,融入你们,但我不知道怎么融入,我只会用一种办法......”
说到这我顿住了,不知道如何往下。他肯定不懂为什么,幸好他也没问,我接着说,“但后来这种办法究竟有没有几分报复的心理,我想我也说不清了。我以为我没有想过要报复你们,但如果不想,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说?”
我抢过那根烟,咬在嘴里点燃,“你们又好到哪里去?你们不是没有机会告诉我。夏天去游乐场,又去了疗养院看吴倩。那时候你就猜到了吧?但你没有告诉我。”
“那时候只是有直觉,后来她推你下水那天你给我发短信,我赶到那里正好听到最后几句话,就猜到了。之后跟郑辉证实,他也承认了。”他说,“你是故意的让我听到的,那时候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