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闷雷几声打翻大锅,汤水泄洪。真下雨了。
雨和我的欲望融为一体,又把我淋透了,硬邦邦的衬衫被暴雨洗干净,新裤子贴在腿上扯也扯不动。
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赤裸的人群一个叠一个,攀着肩膀踩着脑袋,堆成一座肉色巨山,我站在山顶把他们踩在脚下。
乳白色的雨从天上淌下来,淋到的人都脱光了前赴后继参与这场盛筵,男男女女披着雨向我伸手,幸运的能抓住我的脚踝,他们都高喊着乞求我的爱情。
我的欲望累了,把张丽的书包放到唯一干爽的太阳板下,我坐下来,双腿垂吊在半空中,淹进黑夜里。
我在雨里又唱了一会儿,歌词颠三倒四的,腰弯成二十度,三十度,六十度,快栽下去。
雨渐渐小了,我跑到铁门边靠着,慢慢睡着了。
门一响我就醒了,月亮只剩一个泛黄的边,矮胖男人拿着一串钥匙刚踏进天台就被撞得飞出去。一个高大影子蔓上天际,把我罩进他的身体里。
“淼淼...”
我抬起埋在腿间的头,爸爸逆着光向我走来,高耸的鼻梁淌着一条银色的长河。
长河随着光影变幻陡然开阔起来,铺成大海。
“爸爸...”
奇怪,太奇怪了,我在热带雨林里终日与青苔沼泽为伴,淋着暴雨在藤蔓间穿梭,不断在雨中打滑跌倒,所有野兽打着伞目不斜视地路过我。
突然有一天,一只草原的狮子长途跋涉来到雨林,把我压在肚皮下,潮湿的心脏被他的长毛烘干,蒸腾出来的水无处可去,逼到眼眶里兜不下,淅淅沥沥往下淌。
我惊讶地看着手上的水,那是未干的雨,是我的泪?听见我啜泣着张开双手,被郑辉抱进怀里。
爸爸抱着我,问我冷不冷。我这才发现自己在颤抖,抽着气说,还好,不冷。
后背一暖,我转头,郑子闫把他的衣服披在我背上,搭着我的肩。我被一前一后夹到窒息,问他什么时候来的,他不咸不淡地,说天色太暗,是我没看清。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爸爸问。
也许是顾及着郑子闫,爸爸抱得不是很紧,手指却在用力,掐着我背后的肉。
“手机没电了。”
我是第一次为撒谎感到心虚,为什么?
“下去说吧。”
哥哥放开我,自顾自往门口走,爸爸半抱着我,我流着泪一直往他怀里缩。
......
“你们学校,安保工作是不是太欠缺了。”
“是是,郑先生,我们...”
“我家孩子在这里关了一晚上!”郑辉突然大声朝男人咆哮,“你知道刚刚下多大的雨吗?!”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们会注意...”
后面的我听不真切,我第一次见爸爸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狰狞着五官,青筋暴起。我抱着他,拍他鼓胀到要爆裂的胸膛,说爸爸不气,不气。
“你也是!跑那上面去干什么!”他转过头,“不知道别人不安好心吗?啊?”
我不怕他。我抱着爸爸,用脸蹭他起伏不停的胸膛,郑子闫抱着手在一旁看戏。
半晌没人说话。
郑辉闭眼深吸一口气,揉了片刻鼻梁后睁开眼睛,拍拍保安的肩,“抱歉,刚刚是我失态了,对不起。”
保安摆摆手,“没事儿,比您横的家长我见多了,确实是我没做好本职工作,没检查完所有地方,谁能想到现在的学生这么...”
“查不到吗?谁干的。”
“您也看到了,五楼上面就没监控了,五楼那把楼梯来来去去那么多人,小同学上去的时间又是放学时候,人挤人的,根本排查不了。”
“宝贝。”爸爸脱下外套,擦着我的湿发,“你知道是谁吗?要不要看监控录像?”
“不知道。”我摇头,“也不看。”
“谁。”郑子闫走上前看着我的眼睛,“让你这么忍气吞声。”
我闪避着目光,说不知道。郑子闫点点头不再追问。爸爸擦头发的手一顿,眼色晦暗不明。
“走吧。”爸爸推着我往保安室外走。
“您...您不再看看录像吗?”
“没必要。”哥哥说。
......
夜幕低垂的舌卷着车流滚滚,爸爸打开空调,暖风呼呼冲进车厢,他问,“你的书包怎么回事?拿的是谁的?”
寒气被驱走,我打了个颤,“我的书被人撕了,这是同学借我的。”
“还是不知道是谁?”郑子闫问。
我头摇到一半,他用只有我们俩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关淼淼,我真看不透你,你不像这么能忍的。”
我偷着亲了他一口,没说话。
他不再逼问我,拿起我头上的外衣揩我半干的湿发,动作不熟练,甚至可以说得上粗暴,却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