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鸟_作者:南诏情人(80)

堤坝中央站着郑辉,他的下半身都淹没在湍急的洪流里。滔滔黄水混着泥沙,前浪后浪叠荡在他身上。

“胡闹!说离就能离吗?!”

“我说呢,今天说那句话就不对,他是不是你在外面养的?”

洪流向我转来,我低头去躲,看到墨黑的砚台中央积了水,倒映着吴父竖起来的眼睛,那只眼睛划开一条断崖,洪水从崖顶倾斜而下,兜头浇在郑辉头上。

“淼淼,车上等着去。”爸爸摸出车钥匙递给我。

我说我不。

洪水淹到膝盖,我走不了了。

“爸、妈,当初我和吴倩在一起是我们心甘情愿的。”他捡起砚台放到桌上,“而现在我们分开,是因为不再合适了,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郑辉站成一块石狮子,洪浪束手无策,只能在他身上粉身碎骨。

“郑辉啊,有什么矛盾不能大家坐下来好好解决的。”吴母拍着丈夫的背,“你看你爸都气成什么样了。倩倩有做的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今晚留下来,我们好好谈谈,嗯?”

“这不是有谁做得不好的问题。”爸爸捏了捏山根。

洪水平静下来,暗暗流淌着。我觉得无聊了,索性躺进它身体里,将它腐烂变质的脏器一股脑儿全拉出来,“吴倩得病很多年了吧?你们瞒着郑家让她嫁给我爸,非但没觉得不好意思,现在还拦着他离婚,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也是以前婚前检查没有这项,不然你们家那疯子,熬到死都嫁不出去!”

它吐了一地松软腥臭的肉,正蓄了力要掷向我,爸爸一把拍在我后背,“关淼淼!滚回车上去!”

撕裂般的锐痛在背上炸开,我一脚踢在这不知好歹的老东西腿肚子上,扭头就跑。

我跑到玄关拉开门,额头一下砸到墙上。

“你瞎啊?”

下午刚揍了我的杜鹃竖着眼睛扯开我,居高临下的鼻孔,和那只老蛆如出一辙,“瞪着我干嘛?听见你卖屁股,小女朋友和你闹掰了?”

“你还不值得我为你生气。”我说。

“驰驰回来了?”

“外婆!”

郑驰一把搡开我往里走,洪水退潮时翻滚的声音像千万只蛆虫涌动,我忙不迭地逃离了它。

我在躲在车里,郑驰还没进去半小时,又再一次夺门而出,我抱着肚子笑到牙疼。

爸爸没多久也出来了,他敲门让我放他进去。我就隔着防窥膜和他对视,他看不见我脸上的笑,我看得见他皱起的眉。

车钥匙套在食指转圈,空调未开的密闭车间热得快把我蒸熟了。

他不敲门了,就这么站在外面,与一片黑暗对视。我准备打个赌,是我先憋死,还是他先气死。

越来越热,窒闷的蒸气往喉咙里灌,把我撑成一颗块爆炸的气球,我大口大口呼吸也于事无补,气球结满水珠,冷的。

我输了。

爸爸上车了,他擦干我脸上的汗,问我是不是想把自己憋死。

我不理他。

我在等他的道歉,但他自顾自说着我不想听的东西。他说郑驰和他妈都不会在回我们的家了。

“你跟郑驰说什么了?你把他气走了?还是你也打他了?”

“我的话都不听了吗?”爸爸答非所问,“刚刚叫你回车上为什么不回?”

“我就不想回。”我拍开他摸我的脏手,“你他妈管我!”

爸爸伸手又想来揩汗,“关淼淼,别以为我惯着你,你就什么话都敢说。刚才那种话,你知道别人会怎么想吗?”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又推开他,脱了鞋把脚抬到车窗上,“怎么想?想你是个教不好儿子的爹还是想我是你的私生子?还是...想你是个天天操儿子逼的变态?”

我志得意满地看他眉头凝成一团,“怎么?别操了我的逼不认账。”

“好好说话!”爸爸斥我,“谁教你动不动说脏话的?!”

“有谁教我!关梅教我还是你教我?你用什么教我?”我大声尖叫着踢在窗上,“用鸡巴教我吗?!”

他瞳孔里的我在崩塌,他的瞳孔也在崩塌,颤抖的下唇是废墟里唯一还在动的活物。

一切都像慢动作回放,郑辉在床上经常用阴茎甩我的脸,手掌打过来时我下意识张嘴去接,却满当当迎了一嘴风。

那一瞬间我恨死了他,但他错愕地看着我,梦呓一般说对不起时,我又不恨他了。

可我没那么轻易原谅他,我打开车门一跃而下,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其实我回头了,拐角的时候我偷偷转头,那辆黑色越野静默地停在原地,连喇叭都不响一下。

我打了出租车回家,踢了鞋子砸进床里,用被子裹起来准备睡觉,但脸上还很疼,枕头也湿了,根本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