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水面烟花一样炸开,光剑一道道射进湖底,我知道我又一次想要掌握自己的生死失败了。
一条白色大鱼朝我游来,它的身体像一把剪刀将湖裁成两半。
我在水里清晰地看见大鱼的眼泪,仿佛两者根本不相容。它用柔软的肚皮驼住我,我们一起飞向天空。
“快呼吸!”他对我说。我甚至不分明他说话的语气,他在怒吼,我姑且当做温柔。
“关淼淼!你听到没有!”
我笑了,又笑不出来,肺很疼。他的手臂好长,我越升越高,东山公园变成脚下一只绿蚁。眼前五光十色地渡,天空有很长很长一段彩色隧道,他坨我穿过,头顶横空出现一扇窗,飘着蓝色帘,我们游进窗口,有一张白色大床。
他松手,我落进床中。
......
其实我早就醒来了,但我不愿睁开眼睛。
腰上有点重,左手温温热热的。
耳边隐隐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几乎是跌进来的,它在我右边停住,右手也热起来。
“怎么回事?”郑辉的声音。
左手一痛,有人默不作声。
“我叫你说话。”
“之前他发短信告诉我,有人叫他去东山公园谈谈。他不知道那是谁,想让我陪他一起去。”
“然后呢?”
“我看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医生说肺部有积水,需要动手术。”
“对不起。”
右手一紧,我听见郑辉明显粗重的呼吸,“不用道歉,跟你没关系。”
“...她呢?”
“谁?”
“我...吴倩。”
他似乎是想说我妈,到口边又生生改成了吴倩。
“带走了。”
又是一段时间很长的沉默,沉默到我听见药水在血管里奔跑的声音,空前绝后地响。
郑子闫颤抖地声音还有哽住的水汽,震颤着我眼前朦胧的红,“我来的时候,他们说如果不是没有求生意志,肺部积水不会那么严重。”
右手陡然发颤,紧得我差点喘不上气来,“他自己跳下去的?”
“不是。”
“那...”
“吴倩推他前说了一句话。”
郑辉不说话,这下我听见床板都在颤。悄悄打开一条眼缝,我看见对面的穿衣镜倒映着郑子闫的一侧。
视线太窄,我看不见他自作镇定的脸,但镜子里的白t还在滴水,一只手垂在身侧把玩着一根约拇指长的小树枝。树枝有可能是随我一同上来的,在他手里转得飞快。
“你想知道说的是什么吗?”
“算了。”
树枝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像攥着勇气,“爸...他就是......对不对?”
郑辉一直没有说话,但他好像忘记他手里捏着个活人,也忘了可能会把我捏醒,我的骨头几乎要嵌入他手掌里去。
“你一直都知道是吗?”郑子闫从鼻腔发出笑,像在自嘲,“你一直都知道。”
树枝转得越来越快,我眼睁睁看它伴随着一声低呵,“为什么不告诉我!”
啪嗒,镜子里的树枝停在手心不转了。
我微微侧了侧头,他脚下的小水洼开了几朵猩红睡莲,他们绽得花枝招展,盛开后变成大朵的粉红色。
我本来感觉不到肺部有什么积水,但此刻它迅速上涌,让我觉得窒息。
“别把人吵醒,要说什么去外面说。”郑辉松开手,声线平稳,“干衣服我给你拿来了,换好出来。”
小水洼已被染成不均匀的淡粉深粉,我闭上小缝不敢再看。
郑辉走出门外,我的手被拉起,贴到一个温凉的地方,似乎是郑子闫的额头。他静默着贴了好一会儿,久到我的手和他的额头相融成一个温度才放下。
他把我的手塞进被子,两次开门关门后,病房没了声音。
肺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涨疼,我在无声里躺了半晌,慢慢睁开眼睛。
我挪到床头半倚着时,太阳正踉踉跄跄地摔下去。
这明显是个高级病房,偌大的房间只有一个病床和一个陪护床,旁边还有沙发桌子冰箱,正对面是一个穿衣镜,我侧头去看,深浅不一的水渍已经干涸,留下一块块淡粉,像枯萎的花瓣。
两边的蓝色窗帘没有打结,风吹过来时并没有胸罩隆起,它们飘起来,像张丽那条蓝色百褶裙。
是她妈给她买的吗?
“宝贝醒了?”
我转头,爸爸从门口进来,领带凌乱地搭在肩头。
我有点想我东山公园那个妈,可我又更想他。我不择手段地获得了郑辉的爱,似乎不该再想我妈,但让我不想她我又做不到。
想爱,又想死,那应该是该爱还是该死?如果爱,就是对自己卑鄙无耻,如果死,就是对爱卑鄙无耻。两者都想要,是最卑鄙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