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流下了两条卑鄙无耻的泪,爸爸一个跨步奔向我,将我抱进怀里,“好了好了,不哭,都是爸爸不好,没保护好你。”
他怎么会知道,我不是因为受伤而哭。我是为自己的卑鄙无耻而哭,为我无法选择的人生而哭。但这样好像显得我更卑鄙无耻了。
我抱着爸爸流泪,他让我哭出声来,说哭出声来就好了。
我摇摇头靠在他怀里没说话。
他不知道,我学不会号啕大哭。
......
我一直朝门口张望,爸爸问我在看什么。
“哥哥呢?”
“他...把你救上来,现在有点发烧,我让他先回家了。”
我巴巴地看着爸爸,说我也想回家。
他揉着我的一只手哄,“不行。你肺里有积水,要穿刺。明天做个小手术把水抽出来,等恢复好了我们再回家,好不好?”
我垂下头钻进他胸膛里蹭了蹭,“好吧。”
“淼淼。”
“嗯?”
“阿姨为什么叫你去那里,她跟你说什么了?”
我把头埋进他颈窝,沉默良久,带着哭腔说,“爸爸,怎么办?阿姨说我是你们家的灾星,说我来了她就要离婚,她要我走,还说会给我钱。我一生气就...就...”
“就怎么了?不怕,告诉爸爸。”他拢拢我的肩。
“我告诉她,我...我们在一起了。”我连忙手脚并用攀住他,“我不是故意的!爸爸你别不要我!我说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她会理解的!”
屁股上立马挨了一巴掌,“坏东西!”
我悻悻地扭了扭,“你生气了?”
爸爸顿了一下,摸着我的背慢慢说,“没关系,她迟早要知道。”
“可她说她要去局里告发你。”
他沉吟片刻,慢条斯理地,“没人会信她的话。”
我和这老变态是真的心有灵犀,我抬头亲了一口爸爸的唇,刚要离开被他一把按回去,含着下唇吮吸了一会儿,又放开在鼻头亲了一下。
他曲着眼睛,摩挲着我被他吸得麻滋滋的下唇,“但既然她知道了,还是谨慎一点好。”
“怎么谨慎啊?”
爸爸说别管,“放心,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
“好。”
“还有一个问题你没回答。”
我问他是什么,他只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吞掉口水,“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推我,她说我是抢她家的怪物,我说我哪里是怪物啊,是不是你才是怪物。”
“然后呢?”
我躺在爸爸肚子上,把后脑勺留给他,玩着他的手指,“然后?然后她就说,我是什么怪物,不男不女的怪物我早就送人了!然后就把我推下去了。”
手指突然僵得掰不动,我硬生生把它拉直,张开五指贴上爸爸的,比着大小说,“爸爸,她怎么又提到不男不女的怪物了?上次你说巧合,这次不会是了吧?”
爸爸反手将我的手抱进掌里,“上次她来局里,有人跟她说了你的事,可能提了一嘴吧,是我忘了。她可能记住了,而且总觉得有人要害她,所以想送你走。”
在知道真相的人耳朵里,所有完美无缺的谎言都拙劣,我展开手指塞进他有些潮的指缝,“是吗?”
“嗯。”
“好吧。”
......
我身上有很浓的湖水的腥,爸爸却抱着我,不停亲我脖侧动脉怦怦跳的地方,还说我好闻。
他一直和我绵到了七八点,然后说要加班。也不知道是什么急事,说要忙到很晚。
他说明天一早就来,陪我做手术。
我问他哥哥会来吗?我想谢谢他。他说不知道,“有我还不够?”
“不够。”我说。
爸爸没说什么,笑着撑在床边亲了亲我的眼睛,叫来陪护阿姨后走了。
“您有事可以叫我。”阿姨说。
明天要动手术,今晚尽量别吃东西,之前爸爸本来想买粥给我喝,但我并不饿,现在肚子又有点酸。我抱着肚子沉进被里,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星光。
“你吃过饭了吗?”我问她。
“呃...”
“你先出去吃饭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我说,“晚上睡觉前你再过来,你留我一个电话,有什么事我会叫你的。”
阿姨走了,我靠在被子里看着窗外发呆,期间医生进来做了一次检查,我一直仰头跟着墙上的时钟转。
数到120个数时,医生走了。
数到第30个60时,我觉得好累,下床准备关灯。地上被稀释的血干成了粉末状,我躺下来,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血迹缠绕成诡谲的形状,我用手指擦掉多余的边,擦出一个暗红色的心,食指染得黑红,被我随手摸在胳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