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自私吓到了,在这种情况下问这样的问题未免太卑鄙。我似乎学会了体贴和驯良,这应该不是个好现象。
一阵铃声响起,将静默打断。他的口袋在震,郑子闫毫无反应。我腾出一只手伸进他裤兜里拿出手机。
郑子闫侧头瞄了一眼,我接通电话点开扬声器。
一声尖利的吼叫穿破耳膜,将我和郑子闫牢牢钉在一块儿。
“哥!你在学校说的话什么意思!”
我笑着张口,被郑子闫一把捂住嘴,“想知道?”
“你是故意气我的,对不对?”那边停顿了一下,“哥...”
“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小驰。”
“我...我做什么了?”
“警局可以查ip,你忘了郑辉是做什么的了?郑驰,我上次找你谈话说的你也忘了吗?我想你还没蠢到用自己的手机发,但提供给你视频的人应该并不难找。”
电话啪地挂断。
......
爸爸蹲在玄关系鞋带,手背上还有未撕的医用胶带,睡袍凌乱地散在脚边,上衣领口若隐若现。
“爸爸,你要去哪?”
他猝然抬头,呼啦一下站起来将我拽进怀里,“幸好...你们班主任打电话来...快把爸爸吓死了。”
我蹭蹭爸爸高热的颈窝,说没事。
爸爸还病着,半个体重都压在我身上,摇摇晃晃地站不太稳,我把他扶在鞋柜边,蹲下来给他解鞋带,后背突然一紧,哥哥拎鸡崽一样将我拎到一边,“郑驰干的。”
爸爸随意蹬掉皮鞋,换上居家拖,“我知道。”
“打算怎么办?”
爸爸扶着额头,“我会处理,你别管了。”
哥哥不接话,拉着我往里走,爸爸从身后不动声色地揽过我的肩膀,“淼淼不怕,爸爸明天之内就把人找出来,这两天就不要去学校了,我带你上去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
我和爸爸倚靠着路过哥哥,手从他手里脱开。
他们之间像拴着一根弹性欠佳的皮筋,随距离拉长,慢慢处于崩溃的边缘,皮筋在脚步声中颤得越来越快,终于在爸爸一只脚踏上楼梯的瞬间崩裂。
“他班主任就没告诉你别的?”
爸爸挺直着背没有转头。
“比如,我是他男朋友?”
郑辉侧脸,用半只眼睛斜瞰,“帮弟弟解围,是你该做的。”
郑子闫笑了,走过来拉住我的手,“不是解围。”
小小的楼梯口容不下三个人,我像绵软的牛奶馅,被越挤越扁。
我看不见爸爸的脸,但后背腾一下烧起来,让我胆寒。
见爸爸不说话,郑子闫上翻眼皮,薄薄的眼皮褶成三道,“怎么,生气了?只允许你为老不尊,不允许我谈个恋爱?”
“什么意思?”爸爸开口,胸膛震得我头皮发麻。
“这个意思。”
话音未落,牙齿碰撞的脆声惊天动地,血腥味顿时炸开,郑子闫近在咫尺的眼睛里不仅有胜利,还有爸爸越来越近的,盛怒的脸。
“郑子闫!”
郑子闫的眼睛霎时从我眼前滚落,他一下砸在地上,爸爸反身一个跨步揪起郑子闫,“马上给我滚回学校!”
我靠在墙边,舔掉嘴角破出的血,它殷殷流个不停,被我用手指在嘴唇上抹匀。
两人身形相当,郑子闫二话不说攥起拳头一劈而下,“你是我爸!”
郑辉头一偏,又是一拳落下,“你是我爸!”
第三拳落下时,郑辉一把擒住郑子闫双手,扭腰在他脚下一绊,他再一次轰然栽倒。
“你是我爸!”
两只雄狮甩着鬃毛缠斗,为他们来之不易的珍馐打得你死我活,年老体壮的那只不知道是生着病还是什么,不断将暴怒的年轻狮子扑倒压制,未伸出一拳。年轻狮子在他身下嘶吼,金光熠熠的毛发根根暴起。
玻璃茶几连同水杯被分尸,残体四下逃窜。
是的,这是我想要的场面,我日思夜想的卑劣龌蹉。但是眼前五光十色,朦胧胧一片,我的脚自己走到玻璃堆里盘腿坐下,它在笑,不是我。
狮子像按了暂停键一样顿住,爸爸腾身而起将我抱离,“不哭不哭,不打了不打了。”
我哭了吗?手在脸上一拭,水淋淋还带着温热。
正午雾蒙蒙的光线下爸爸的脸斑驳陆离,嘴唇破了一道长口,鲜血从白肉渗出。
我看见它张张合合,“对,我是你爸。你也是他哥。不要任性了,子闫。这段时间确实是我对你们关心不够,一心只想着工作。”
玻璃丁零当啷的响声由急至缓,郑子闫从地上爬起来,“谁要你关心,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