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处于一个透明的环境中,玻璃墙四面围拢,里边亮着惨白的灯,于是墙外就显得昏暗了些。符衷撑着手杖站在从急救室内分出来的一点光线中,看里边的医生走来走去忙碌。
季躺在手术台上,他处于昏迷中,不知道是麻醉药的效果还是大出血导致的昏迷。旁边的盘子里放着带血的布,医生们此时应该是在帮他取出嵌在肺叶中的那枚子弹。
“他恐惧症又犯了。”符衷轻声对朱说,“坠机的时候他降落伞没打开,下边山火就起来了。你知道,他半年前经历了什么,他害怕火,害怕天空。”
“那次是有人陷害他,飞机被动了手脚,然后支援迟迟没有到达。从火里把他救出来送到我哪里去的时候,他差不多都要死了。这是个阴谋,是一场谋杀。”
符衷点了点脚尖,看着季沉睡的侧脸,还有自己在玻璃墙上的倒影,抿唇道:“谁的阴谋?唐霁吗?事后他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并被抓去坐牢。”
“审唐霁那段日子闹得沸沸扬扬,媒体上对此的报告铺天盖地。但我不觉得他是主谋,因为唐霁没有足够的理由杀死季。另外,你想想,季死掉了对谁最有好处呢?”
朱说,他兜着手,然后抽出一根烟,朝符衷示意一下,说:“介意吗?”
符衷摇摇头,于是朱咬着香烟点燃打火机,烟头很快就亮起来了,紧接着一股淡色的烟气就像气球一样飘起来。
看着医生把手里带血的剪子放在一边,符衷动了动身子,以减轻腿上的疼痛。他思忖了一阵才继续说下去:“黑帮,我怀疑他是黑帮的人。”
“你是说三土吗?”朱眯着眼睛吸一口烟,然后吐出来,“为什么怀疑他是黑帮的人?”
“他姓季,在刚才给你听的那段音频里,也提到了季家,我猜指的是他父亲。他父亲去了西藏,是在关于西藏的秘密文件泄露之后才去的,而这份文件被卖给了黑道组织。”
“所以你想说,三土的父亲就在这个组织里,并且也得到了这份秘密文件?”
“这既然是个秘密,那必定藏着能够引起多方力量角逐的巨大利益,所有人都想从中获利或者一人独占,那势必会造成冲突,最后演化为仇恨,不死不休。”
“按照你的猜想,确实像那么回事。但这已经是他父辈的事情了,父辈们的恩怨,不应该强加到他头上,他不应该遭受这些是非。”
符衷闻言轻笑,他笑起来嘴角上挑,春意盎然,但眼睛里却是不笑的。符衷摸了摸自己耳朵上小小的耳钉,笑道:“你觉得不应该,但其他人不觉得。杀人就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猎经》上说,打猎不许打绝户猎,但人跟动物不一样,人对自己的同类往往更加残忍。”
朱靠在玻璃墙上,往里头望了一眼,看到晃眼的白色灯光,复又扭头继续抽自己的烟。他瞟了符衷一眼,符衷一直静静地看着里面的手术台,他的眼神温柔又坚毅,冷静又决绝。
他确实变了,朱能感觉得到。半年前在成都医疗中心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思维混乱的一根筋小青年。但现在,他变得越发精明果敢,甚至很残酷。
也许是跟着季,受到那种凌厉之风的浸染;也许是经历了多次战斗,受了很多伤,流了很多血,也见识了指挥作战的手段;也许是在死亡的逼迫下,不得不变得无所畏惧、百毒不侵。
每个人都会成长,何况符衷还年轻。成长是一段漫长的岁月,但往往有时候,就是在一瞬间的事情。
“刚才跟你们干仗的是什么人?”朱沉默了一会儿重新问起,他的烟快抽完了,灰烬抖落在地板上。
“不知道。对方手里有强大的电磁脉冲武器,能够覆盖整片山区,导致我们的电子设备全部失灵。另外还有一股看不见的势力,在逼我们进入这片海域,我不知道它到底想干什么。”
“那真是矛盾,一方势力逼你们进入这里,另一方势力阻止你们进入这里。怎么听起来,好像是他们两个在较量?”
符衷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撩撩自己的头发,说:“所以我们就是无辜落入虎笼的小绵羊?不见得。还没搞清楚对方到底是谁,不过有人跟他们近距离接触过,我可以去问问。”
他扣好自己的袖口,最后再看了眼急救室,转身撑着手杖离开:“朱医生愿意陪我走一趟吗?我要去收集一下情报。”
朱把烟头丢进垃圾桶,插着手转了转鞋跟,说:“不再陪他一会儿吗?手术时间很长。”
“先把工作做完,然后就有大把的时间陪着他。我现在还能动,我的脑子还很清醒,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我帮他做了,他就能轻松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