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放回去。”
潇君说:“听话,百谷,把门掩上,全当无事发生。我不怪你,待你仍如昨日一般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就算是洛阳半城的人头,我一样能给你。”
百谷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他兀自揭开了偌大的恶意,无法再把它关上,无法再骗自己得过且过,怎么可以当作没有发生?他不知这身后男子的姓名,或许已猜到,但在这时,几乎无所谓了。
潇君上前拉住百谷,把他向外拖抱:“聋了么百谷,把他放下,你是同我行的房,你是与我立的约,我是你的夫君!”
他甚急切,去吻百谷的脸:“我美人,夜夜抱你的是我!”
这句话像引发洪水的阀门,刺伤了百谷封闭的魂魄,他突然大哭哀叫起来,用手抓破自己的皮肤:“是你,怎么是你……?他全听见了,全听见了,他就在里面,在我们一墙之隔的地方,听得清清楚楚!我跟别人山盟海誓,跟别人约定同舟江钓,他全听见了,他恨死我了!那明明是我跟他的约定啊……”
潇君几乎拉不住百谷,青年在他掌心里翻滚起来,想撞去墙上:“我让他如此屈辱,在寸步之外被背叛,被抛弃,我屡次伤害神明,必以死谢罪!”
“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
潇君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这具百年恶鬼之躯:“是你为我挡了箭,百谷,也是我救了你,没有我你早死了,还要看你在这里死去活来?”
百谷哭得呛气,望着这陌生的邪魔怔了一会儿,忽然对接起所有迷惑的往事:“你,你就是害死我白水寨全寨的那个人么?”
这话不能不答,潇君索性承认:“……对,是我。”
他又问:“你还是逼津滇化龙,折损他修行的人?”
潇君点头:“是我。”
“岚间上山后不见了,你害了他?”
不等回答,百谷又一字一句地问他:“那,你装作津滇的样子,是不是连你也认定,我爱的是他,不是你?”
这是无法回答的问题,潇君便抿着唇不说,眼神却露出凄冷的火来。
百谷再问:“我说的那些话,你也知道,我是说给他听的,我挡箭也是为他死的,对吗。”
这些话是折磨。
舌头是折磨,生在爱人的身上更是。
当初为要让百谷痛苦时设立的暗室,要尝人祭悔恨难挡的佳肴的机关,结果倒成了自己的刑具。
潇君从未受过这等酷刑,甚至想把自己的心取出来叫对方看看,看我这颗心更为热烈地爱你,举世无双地爱你,比这些弱小的、衰落的神更加伟大,为何你要弃之如敝履呢!形同凡人的河伯能做什么?
百谷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再发抖,对他说:“你欺骗了我,你践踏了我的心。”
两人对望,这注视渐渐生热,又变冷,人情翻覆,终由爱恨转为得不到的嫉妒与痛失的绝望,酒后梦醒,肠断在雪山表里,横绝天地命脉。
“本来,我为你准备了酒,叫你能忘记一切,可以真正爱上我。所以也算作喜酒。”
潇君从怀中掏出破碎的酒瓷,瓶口被莽撞的笨家伙撞破了,拼不成完整的形状。
他惨笑着,摇晃了一下液体:“然而人生不得醉,此酒终觉浅,喝的人应该是我啊。”
他看着百谷的眼睛,用手擦去青年悬在腮边苦涩的泪珠:“是夫君有错,我美人莫哭了。是我不该让心里有人,设计自己的弱点,大又空地做些美梦。”
没等百谷反应,潇君仰头灌下最后半瓶夺酒,一饮而尽,把瓶子掷在地上大笑起来:“哈哈哈,不错,不错,你不是为我而死,你连我真容都害怕,怎么会爱我。”
他眼圈渐红,忍着眼泪,恶狠狠地掐住百谷的脖子:“但我确实救了你,怎么办呢百谷,我向来睚眦必报……原本,不会对你这样的。但现在,你得还给我你的命。”
百谷颤抖的双手扶住他的手腕,情愿以死相抵:“好。”
潇君如往日那样把他掬到怀中,贴着他的脸:“这次,我要你死是为我而死,不是为他。”
百谷依然允诺:“好,我愿意为你去死。”
他昂着头,纤细的脖子上现出未消去的唇印,这颈项昨日还属于自己,可在唇舌中舔舐亲密,还有身上许多地方,都留有隐密的红痕,是爱吮,是怜惜,然而今日就是离别,是无关。
百谷依旧向他请求:“我可以死,为你死,只求你能放过津滇。”
“我放过他?哈哈哈哈……我要把他扔进大漠里去!”
潇君邪笑,一滴泪还是禁不住从眼眶溢出,落于下巴:“至于你。从阿里西至雷山,是黎水发旺之地,是千万人的母亲河、救命河,可以称为黎水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