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真君一往情深_作者:诉清霜(132)

2021-04-09 诉清霜

  本想尽快入睡,然一闭上眼,耳边便隐约有千万人声交叠,可真等仔细去听时,又只余下细微风声,拍打着窗棂,一刻不歇。

  见毫无困意,我也就不勉强自己入梦,起身披了件外衣,将敞开的窗棂合上,点起盏烛灯,伸手在桌上拿起本话本,随手翻开一页,想藉此消磨时光。

  正欲逐字拜读时,却发觉书页中有排字晕染在水渍之下。过去的时间太久,那滩水渍已风干泛黄,都有些皱了。

  我挑眉,将书合上,去看那封皮。果不其然,这话本名为:《巫山一段云》。

  那日伏清瞧见这五个字,便一口咬定此为禁书,而我为了自证清白,也是像今日这般随手一翻,谁知却弄巧成拙,反倒给了他另一个取笑我的机会。

  我自然不服,偏要与他强词夺理,说这上面是沾的是茶水,不是泪水。

  其实我说了谎。

  若是教他知道,我活了这么长的岁数,却仍会因为一些落了俗套的桥段而暗自垂泪不止,到时我的面子还往哪处搁?

  只是……我当时到底为何而哭?

  我支起头,漫不经心地将书页向前翻了几翻。

  上次我只将这话本看了一半,便与伏清赶至干桑,后来又在离火境与东极之间奔波,一刻不停,这话本便被我一搁再搁,硬是搁置到了今日。

  掐指算来,相隔的日子虽算不得久,可我已将其中情节忘了个干净,如今再要拾起,需得从头看起。

  开篇道:

  「今人常言,北有干桑,东有咸阴,西南无主。然于数千年前,西有玄丹族,可与咸阴、干桑齐名。」

  「玄丹族人隶属玄鸟一脉。而玄鸟一脉中,尤以天命玄鸟为首。《九章西经》中曾有记载:得天命玄鸟者,得道。因有神鸟庇佑,玄丹族日渐昌盛,得以鼎盛一时。」

  「然而,好景不常在。新任天命玄鸟于一日擅离职守,不知所踪,众人几番探查,发觉其命牌熄尽,更是尸骨无存。」

  「……天命玄鸟衍于天道,本应代代相传,可遭此变故,玄丹永失神鸟庇佑,气数衰竭殆尽,再难复昌盛之象。」

  等等,玄丹族?

  那时潦草带过的三个字,如今再看,意义已是截然不同。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十年前的逐春崖上,云杪可曾提及玄丹族长这几个字?

  而这话本讲述的是玄丹族长与他身旁侍从的一段情史……那个侍从,那个侍从又叫什么?

  我隐约猜到了答案,却不敢妄下定论,深吸一口气,探出指尖,于书页上逐字点过。

  「十年后,云游在外多年的覆玉长老领回一位幼童。那幼童拥仙骨、妖骨各半,二者互为制衡,乃半妖之体。半妖之体变数极大,因其本身模糊了善恶之别,或至善,或至恶。」

  「是以,此子降生有违天道,本应诛杀以除后患,可覆玉排除众议,收其为义子,意欲引之向善,渡之成仙,并取名为」

  我屏息凝神,两指捻过纸张,轻轻翻过。果不其然,在下一页的开头,赫然写着“竹罗”二字。

  烛罗……竹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支额的手缓缓下沉,遮住了眼睛,静默半晌后,沉沉笑出了声。

  自灵识初开,我便知我此生仙格残缺,注定无缘仙途、难有所成。

  本以为是命数如此,不应怨天尤人,却不料,原来这是我前世自己造下的……孽?

  那怪人说起‘仙骨’二字时,我还心想,天底下怎会有人放着大好的仙途不要,甘愿褪下仙骨,只为博心上人一笑?若是真有,那人定是个蠢到无可救药的疯子。

  ……但为何我就是那个又蠢又疯的人?

  怪不得云杪今生费尽心机,宁肯舍去成神的机会,也执意要以己身机缘来渡我成仙。这就是静姝口中的情债,也是他注定要还我的恩情。

  看来不止是我糊涂,如云杪这般玲珑心思,也会有参不破、窥不透之事。

  仙骨未有抢夺一说,只可能是自愿为之。就算……就算他那时是骗我,可我赠予他仙骨时,应是心甘情愿,不求能得到任何回报。

  既然如此,自然也不需要他来还这份恩情。

  情债二字,最是盘根错节。

  还多了对方有愧,还少了自己有愧,还到最后,谁欠谁多一点?谁欠谁少一点?辨不清,也理不顺,又哪里会有皆大欢喜的美满结局?

  若真要我说

  不如从一开始,便不要还,也不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