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阿笙,我刚因这字帖而有所开怀的心情,又忽地低落起来。等此间事了,我恐怕要夜探干桑一回,若是真有回天的法子,就算是为她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她是为我而死,救她,我也应亲力亲为。
心里所想已是百转千回,眼前所看却也半分没有落下。不过几个上下,我将那字帖的内容磕磕绊绊地看了个大概。
终于,到了最后一行。
最后那八个字的字迹与先前那歪斜难辨的字迹可谓是天壤之别,有如仙露明珠、如锥画沙,定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我凝神静看,这上面写的是:彩云轻散,好梦难圆。
彩云轻散,好梦难圆?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词,我不喜欢。一读到这里,我总觉得心里隐隐发悸,似涌上了许多说不上来的郁气。
移开眼,我去看旁边的画,试图分散心神。
这画与字帖皆摆在一处,紧紧相连、密不可分。画上是一轮满月,月上人影成双、终成眷属,应是红鸾天喜之象,怎能与这伤春悲秋的诗词并作一处呢?
若要我题字,应题“人月双圆”这四个大字。
第74章 解连环其六
174.
不过说起人月双圆,倒是令我想起许多年未见的卧云真君。
那日他临走前,曾与我说,他有一副生平最为得意的画作,于千秋宴上进献给了崔嵬君,而那幅画……也是取名为人月圆。
不出意外,应当便是这幅画作了。
我还依稀记得,他当时是这样评判这幅画作的众仙只道此画人月双圆,有红鸾天喜之象,却不知其中月非满月、人非良人……
原来其中月非满月,人非良人?
怪不得他会对奉伏清为平生知音,从此青眼有加。若是教我来赏这幅画,定也与那日所有的仙人一样,只观其形,不解其意。
不过我天性如此,这些附庸风雅之事,倒也不必强求。
175.
屋内其余的陈设我都着眼看了一遍,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物事,信物本就珍贵,许是被云杪随身携带,可我该如何在他眼皮底子下偷走信物?
这着实是个难题。
蝶翼扑扇开合几个来回,我悄无声息地落在云杪肩上,暂且按耐下性子,决定伺机而动。
他面前摆着张竹案,落了一顶酒坛,还有两个青玉瓷杯。我暗道,这酒坛真是熟悉的很,可为何我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小凤蝶,还不走吗?”
他目光分明落在前方,而我为求不惊扰他,也已十分留神,没成想还是躲不过他的法眼。
幸好他这次未将我接到手背上,而是自顾自地斟了满满一杯酒,道:“可想听凤凰泣的故事?”
凤凰泣。
听到这三个字,我便恍然大悟。
他面前那顶酒坛别致的很,刷的是上好的金漆,还以珐琅彩釉绘了凤凰的图腾,实在令人过目难忘,是以我只见过一眼,却记到了如今。
都说凤凰泣沾杯既醉,半梦半醒间,可得见自己最想见到的人……慢着,沾杯既醉?
醉了才好,醉了才妙,等至他神智不清之时,我方有可乘之机。
想到这里,我精神为之一振,视线紧随着他面容,未敢有一瞬稍离。等了又等,他也只是两指扣住青玉杯边缘,垂眼去看那杯中酒液,声音轻缓。
“千余年前,南方曾有一族,名琅凤,而那琅凤族中,又有一帝姬,承玉姓,唤连环。”
“有日,她乔装出游,本只是贪图玩乐,然机缘巧合之下,竟与穹飞湾一名弟子相识。那弟子姿容上佳,谈吐不凡,更是对玉连环关怀备至,二人很快便互许终身。”
“玉连环自幼拥万千宠爱于一身,性格天真率直,心意既定,便罔视人仙之别,也不顾地位悬殊,执意要下嫁于那弟子。”
“那弟子虽上进刻苦,却是命格残缺,注定无缘仙途,费再多心血也不过徒劳。凡人寿命终有尽时,即便他们二人排除万难、结为夫妻,也不过相偕数十载光阴,便要天人永别。
“赴死易,独活……却难。”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一滞,好半晌,才继续道:“因而,玉连环想尽一切办法,只为助心爱之人成仙,却屡屡遭挫,后来她无意间得知,琅凤与玄丹同属凤凰旁支,虽不能如凤凰一般浴火重生,却也相却不远。
“她即为嫡女,冠名琅凤帝姬,便是血统纯粹。所以,她身上那幅仙骨,就是修补残缺命格……最好的灵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