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许个心愿罢,然后将这烛火吹熄。”
怪的是,那边始终没有传来烛火熄灭的声响。我等了又等,终于等不及,向那处悄悄瞥了一眼,这才发现,方才推出去的赤烛,早已被他推回到我面前。
一息烛火,曳曳而升。
“今日不是我的生辰,你忘记了?你那时还问我……”
赤烛霎时光芒大作,我微微睁大双眼,在这片绚烂火光中,耳边似传来一个清亮的音色,与云杪的接下来的话语交叠重合在一处。
“你那时还问我,我怎么能不记得自己的生辰?若是真的想不起来,你就将你的生辰送给我。这样来年今日,我就也有生辰可过了。”
主人怎么能不记得自己的生辰?这样吧,若是真的想不起来,我将我的生辰送给你。来年今日,主人就也有生辰可以过了。
“你还说,以后的很多年,你都会陪我一起过。”
不对不对,不仅仅是来年今日,还有来来年的今日,来来来年的今日……总之,以后的很多年,我都会陪你一起过。
“我听后,觉得有些可笑,你问我笑什么,我就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现在虽这样想,但总有一日会觉得厌烦,会想离开玄丹、离开我的身边。可你却不信,偏要说什么,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不会厌烦,不会想离开玄丹,更不会想离开主人的身边。反正,就像那句诗里说的一样,我心……我心……唉,总而言之,我的心就跟那块石头一样硬得很,怎么转也转不过来的!
“之后的许多年,我总是会想起这句话。”云杪垂下眼,脸上神情似是有些怀念,“想……如果那日|你说的是真的,该有多好。”
177.
我先前总是不太明白,为何我的耳边总是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幻听,而说话的那个人,分明顶着与我相同的声线,语调却是截然不同,既轻快又明亮。
是我羡慕也羡慕不来的无邪姿态。
现在我终于明白,在我耳边说话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前世竹罗,而云杪自始至终想见的人,也从来都不是我。
可无论是竹罗,又或者是烛罗,都已经走了。
走了,就是不在了,你再怎么想着他、念着他,他也永远不会再回来。
我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神情,轻轻吐了口气,将那烛火一举吹熄,望着那丝缕青烟,只觉如鲠在喉。
好半天,才艰涩道:“云杪,你不要再……活在过往当中。权势、地位,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你都已经有了,区区一个侍从,又算得了什么?”
“你若是因为愧疚,所以放不下,那我告诉你,你亏欠他的,他不要你还了,而我所亏欠你的,半月之后,定会亲手奉上。”
云杪抬眼看我,仍是微微笑着:“每一笔账,你都要算得这么清楚明白吗?可我说过,你我之间,不需如此生分。”
我摇头:“别人待我一分好,我定要还别人十分,若是无意间受了恩情,我心里便更是焦灼,恨不得能以命相抵,就算委屈了自己也无妨。云杪,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你素不喜拖欠他人恩情。”
“我嘴上说着是不喜拖欠他人恩情,却也只有我自己心知肚明,我其实是不愿因为这份恩情,而与旁人扯上太多不必要的纠葛。”
“那你对上伏清,就不怕有太多纠葛?”
“他不一样。”
那时我每逢三月之期,要当着伏清的面剜心取血,即便不痛,我也会装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如此,他见我痛,便会觉得亏欠我,而我每出言骗他一次,心里也会觉得多亏欠他一分。长此以往,情债越欠越多、孽缘越缠越乱,这样……我就能把他绑在我身边再久一些。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笑:“云杪,你那时说你自私,我不明白。现在想来,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见我笑,面色竟有些复杂:“他对你不好,总是让你难过。”
“我知道。”
他不仅对我不好,浑身上下,除了那张脸,也挑不出什么过人之处。嘴巴笨、脾气坏、不坦诚、不会哄人、身子骨还娇贵,半点都不能磕着碰着,扯掉他一根头发丝也能跟我闹上大半天的别扭。
偏偏我就是栽在他手里,无论他如何待我,我都没法恨他。甚至觉得,每日醒来,心中对他的爱意,竟会比昨日要更深一些。
我分明什么都没说,但云杪却好似已经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