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凡人走完他们的一生,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于他们而言,是沧海桑田,于我们而言,却是弹指转瞬。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奇妙?”
“少箨。”伏清静静听我说完,语气凝如死水,寻不到丝毫起伏,“我会与你成亲,但不是现在。”
我态度难得强硬:“我偏要现在,你待如何?”
他不善辩驳,便沉默下来。换作往日,我定不舍得与他说些重话,每每见他为难,心一软,就会将此事一笔带过,但今日不同。
他若不确切回应,我不会再作让步。
“真君,你待如何?”我带了些咬牙切齿,沉声又重复了一遍。
伏清制住我环在他腰间的手,我敏锐觉察到他接下来的意图,不禁多使了几分力,奈何还是敌不过他,手指不容有异地被根根掰开。
他不语,似无声的拒绝。
“你说过不会再让我伤心。”我心力交瘁,终是连敷衍的表情都再难维持,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背影,眼眶都快泛出酸水。
“怎么又……”他回过身,见到我这副模样,眸光微沉,“就这么想与我成亲?”
“真君以为呢?”我话已说的这么明白,他究竟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他哑然,伸手想碰我的脸,我此时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地侧头避开,他被我避开,竟也不就此作罢,执意抚上我的脸。
“我已决定不日后上浮玉山闭关静修。何时出关,尚未可知,且我并无全然把握。此时成亲,只会平添束缚。若未成亲,你便自由。等不及,或不愿等……”他微一阖眼,续道,“你尚有反悔的余地。”
“真君是怕我成了小寡妇?”话出了口,我立马掌了自己一嘴,连呸三声,改口道,“鳏夫,是鳏夫。”
他唇角微动,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没说话。
我实在见不得他这幅无动于衷的模样,心火更盛,故意激他:“真君担心什么?你走之后,我不仅要再娶个正妻,还要多纳两房小妾。且放下心来,到时我绝不为你独守空闺。”
闻言,他笑意褪去,面色冰冷下来,凤眼似凝了层寒霜,仿佛下一刻便要化为夺命利刃,将我千刀万剐才算快活。
生气,便是在意。他若肯如实相告,说他其实想让我等他,说他不愿见我再娶,我可以现在就指天立誓。
只要他说,我就能给。
“……也好。”他瞪着我,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字一顿,“但凭你心意。”
什么但凭我心意,说得可真好听。观他这幅架势,若是我敢再娶,他定会提着剑,血洗我的新房。
“此话当真?”我恨极了他的口不从心,抬步便往门口走,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反正都要再娶,早些娶总比晚些娶要来的快活,我走了。”
我置着气,真想就此一走了之,然而脚刚跨过门槛,心口竟莫名抽疼起来。鬼使神差地,我转过头去看了伏清一眼。
他面容冷峻,紧抿着唇,直直望向我,背脊拔得挺直万分,未出言挽留,或是为了留存最后一丝尊严。
我怔然回望,思绪万千,转至最后,只余下“过刚易折,弦紧则断”这八个大字。
算了,何必与他置气。我与他之间时日无多,每一眼都或许是最后一眼,理应好好珍惜,勿要再留下遗憾。
“……方才我是骗你的。”我叹气,将门反手关上,走过去牵他的手,柔声道,“我只娶你一人。”
他任我牵着,语气森然至极:“我也骗了你。若我出关,得知你已另娶他人,我会亲手了结你的性命,再挥剑自刎。”
“至死方休,甚好。”我微微笑道,“只是我们还未成亲,又何谈另娶二字?”
他不语,目光炽灼,似是含情,又似带煞。我暗叹,美人就是美人,眼波只需脉脉一转,就已足够教人色授魂与。
唉,就说是我自讨苦吃。
我振袖拂手,掌心偶有磷光闪过,所至之处,无论是紫檀架,亦或是案上所设宝镜,都被挂上了象征喜庆的红绸带。
此举罢了,我沉吟少顷,又变出一顶红盖头,盖到了伏清头上。
事出突然,也来不及准备喜服,这一顶艳红盖头,与他那身庄严肃穆的黑色大氅相衬,显得突兀又滑稽,不知道的人瞧见了,许是要问上一句,这是哪处来的带煞修罗,可是被迫从的良?
我循着凡间规矩,与他拜了天地,又拜了拜空无一人的高堂,最后夫妻对拜的时候,我深深弯下腰,却没急着起身,余光瞥着他身姿,竟心念一转,将方才所想的玩笑话说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