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真君一往情深_作者:诉清霜(165)

2021-04-09 诉清霜

  他今日没穿那身红袍,反倒披了件素净白衣。

  我恍然大悟,昭华定是记恨着我昨日说红衣艳俗的那番话,今日才会特意换了身白衣,大清早就跑来我门前闹我清静。

  卑鄙、歹毒、小心眼。

  我手扶着窗檐,探出半截身子,想吼他一嗓子,但念及先前应允过伏泠娘娘的话,这怒斥出了口,生生拐了个弯,变得无比轻柔:“少君,快别吹了。”

  笛声停歇。

  昭华抬眼看来,问:“如何?”

  “妙极妙极。”我拍手称好,变着法子地夸他,“可谓是绕梁三日,游鱼出听。”

  这世上应当没有谁会不喜欢听赞美之词,昭华也不例外。他秀眉微挑,将得意二字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收起玉笛,向我勾了勾指尖:“过来,今日带你去杏花天。”

  我自认与昭华不过点头之交,这关系还没深交到可以携手同游的地步上。况且,别人不清楚他的真面目,我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就数昭华这厮的坏心眼最多,准是又想出什么法子来戏弄我。

  要我与他出去,除非……除非主人也随之同行,此事才有商量的余地。

  这瘟神翻脸跟翻书一般快,听我这么说,紧拧着眉瞪我,神色颇为不悦。但他拗不过我,只好陪着我走了趟璧月阁。

  叩了三声门后,主人没应声,显然是不在。

  我直觉向来很准,先前在来的路上我已隐隐有所预感,眼下预感成真,真不知是该失落还是开怀。

  以往在玄丹,我与主人总是寸步不离,现下却连见一面都困难。其实我心里无时无刻不惦念着他,就是不知……我这般念着他,他可也会偶尔这般念起我?

  越是试图揣度主人的心思,我便愈发觉得迷茫。他与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太过滴水不漏,我寻不见丝毫情意,也寻不见丝毫在意。

  我这头正叹气,那头的瘟神却反倒松了口气,唇边浮起似有若无的笑意:“云弟不在,你这下死心了?”

  我见他幸灾乐祸,气得牙直痒痒。

  传言杏花天主人有两大喜好。

  一好杏花,二好酿酒。

  杏花就是最寻常不过的杏花,没什么好提的,至于他酿出的酒嘛……倒是大有谈资。

  其中最为耳熟能详的,应以凤凰泣为先。说是只需饮上一小杯,便可如坠梦境,去重逢那些已不能重逢的昔日故人,去弥补那些本不可弥补的怨怼憾恨。

  百余年前,主人曾受邀来此赏花品酒。

  座上其余仙家皆是冲着凤凰泣而来,惟他闲庭静坐,赏那枝头胭脂万点。

  我好奇问他,可是不喜欢饮酒?

  主人拈花在手,笑着说,他未曾有过需要弥补的怨怼憾恨,也没有想要重逢的昔日故人。

  他还说,昨日已逝,何必为此而低回不已?

  主人的话我自当奉之为醒世名言,当场如醍醐灌顶,大彻大悟。回玄丹后,提笔洋洋洒洒地作了首诗词,曰的是什么“昨日之日不可留”。末了,还求着主人为这首诗题了副字。

  “哦?竹罗也会作诗了?”

  主人笑着接过,看了一会,眉心就蹙了起来,有些欲言又止。

  唉,怪我平日读书练字不够认真,许多字虽然识得其形,但临落笔时,却怎么都写不明白,只好连蒙带猜。实在猜不出来的时候,我咬着笔杆子,以画代字,自有一派风骨。是以,这首诗词在旁人看来,大抵要骂上一句:狗屁不通。

  主人并非旁人,即便这些字歪歪扭扭地比鬼画符还要难看上几分,他也能够一眼就明白我所思所想。

  何为心意相通?此为心意相通。

  可惜他最后题的词太过凄婉哀绝,我不喜欢。每每看见“好梦难圆”那四个字,只觉怅惘。久而久之,我不愿徒添烦忧,就将那副字帖从墙上取了下来,纳入柜中,妥帖收藏起来。

  ……

  我心里念着主人,路上颇有些魂不守舍,至于昭华后来说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忽然,耳边传来微凉寒意。我打了个激灵,蓦然回神,昭华正将一朵嫩白杏花别入我的发间,眼里带着笑:“很衬你。”

  我怔了怔。

  以往虽知晓他是主人同父异母的长兄,也听闻总有仙家会将他们二者长相混淆为一谈,但于我而言,主人是主人,昭华是昭华,我从未觉得他们有任何相似之处。

  不过现下看来,这瘟神这般笑起来,确是……有几分主人的神韵。

  我险些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个散着杏花香的笑里,然而下一刻,昭华便原形毕露,揪了把我的发尾,戏谑道:“杏花自是该配赤不,应该是黑眼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