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我回过神,恨自己被他轻易蛊惑,不禁怒从心起。
“嗯?”他懒懒应声,凤目眯起,“我问你,方才看着我的时候,你在想谁?”
“与你有何干系?”我瞪他,“道歉!”
“道歉?方才不过小施惩戒。怎么,还真想让小爷同你赔个不是?”瞬息之间,昭华已立在三丈远开外,遥遥回头望我。
“给你一次机会,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昭、华!”
我其实极少会这般失态。周遭的挑衅与辱骂,我听过之后,从不会去逞些愚蠢无谓的匹夫之勇,而是仔细记在心里,日后再尽数清算。
对上这瘟神,我实在破了太多例。
他最好祈祷今日不要落在我手上,否则我定要让他跪下叩三个响头,高呼竹罗饶命、竹罗万岁。
不料,还没追几步,昭华竟自投罗网,忽然停下脚步。我一个刹步不及,撞了个头晕眼花,手里不忘揪住他的衣角,得意洋洋地道:“还不是抓到你了?我比你有本事罢?”
昭华转过身来,脸上再看不见笑意,推搡着我向后走去:“是是是,你最有本事。我们去别处再比一场。”
我觉出些古怪,探头想瞧个究竟,被昭华不动声色地挡了回来。他越是如此,我就越是好奇,假意与昭华敷衍几句,哄的他放松了警惕,这才逮住了机会,掉头往那处看去。
日正当空,照出杏花丹艳,映出白衣玉色。
好一个昭华,他果真是上天专门遣来拆我红线的瘟神,分明见着了主人在此,却故意不告诉我。
“主”
我正欲出声,眼神却忽地一转,这才发现主人身旁竟还站了名女子。红衣雪腮,尽态极妍。眉目似揽尽薄暮霞色,比之杏花的娇繁,还要更胜三分。
二人身量相仿,挨得极近,耳鬓厮磨的模样,只能令我想起,诸如“金玉良缘”,“天造地设”,“珠联璧合”此类的贺词来。
若他们是一对璧人……那我呢?
我自惭形秽,我自愧不如。
心里那个填不满的缺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被利刃撕裂开来,灌入了风,淌入了雨。
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空。
我不安、我难堪、我嫉妒、我彷徨。
有一瞬间,我很想抛开所有,不管不顾地冲到他面前,问道,这人是谁?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你提起过?你可是对她动了心?她对你如何?若是你们两情相悦,那么……喜事就快要近了吗?
但我最想问的,却还是那句
待你结亲之后,我是不是又得变回孤身一人?
再不会有人愿意指点我识字习剑。
也再不会有人愿意教导我该如何为人处事。
我好像突然回到很多年前,义父逝世的那一晚。
很黑,黑到我看不清手上沾染了多少血迹,只能默然感受着它最后一丝余温。
也很吵,吵到仿若世间已是万籁俱寂,惟余胸口鼓噪心跳。
一声慢过一声,一声沉过一声。
仿若大限已至,再无生趣。
“竹罗。”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眼前被人用手掌遮上,“走罢。”
我纵有万般不甘,也知此时贸然上前,只会自取其辱罢了。沉默许久,我轻轻颔首,任昭华领着我往来处走去。
直到走出杏花天,闻不见那熏人欲呕的香气,我才稍缓过神来,觉出些不对劲。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琳琅天阙这般大,也不止杏花天这一个去处,昭华却偏偏要带我来杏花天,偏偏要选在今日……
原来他又在寻我的乐子。
知道我心悦主人,所以故意让我瞧见这番你侬我侬的恩爱景象,好让我快些死心,好让我明白痴心妄想这四个字究竟是如何书写。
我猛地拽开他的手,怒极反笑道:“少君,见我如此,你满意了?”
“我在你眼里,究竟是……”昭华欲言又止,用那种好似被伤透了心的眼神看着我。
分明已酝酿好无数恶毒言语,想要与他争个口舌之快,来纾解我一腔怨气。待看见这个眼神后,我竟会于心不忍。
莫名其妙……简直莫名其妙!
自朝花礼重逢,他就像是变了个人,成天用这种会让我心烦意乱的眼神望着我。
我不喜欢被无关紧要之人牵动心神,不喜欢被无关紧要之人掌控喜怒哀乐。
一点也不喜欢。
义父走后,我活着受罪,生不如死。是主人施以援手,才将我从深不见底的深渊中解救出来。对我来说,主人并非只是我的恩人这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