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守在此地,硬是守了两个月。
琼天的石门冰冷坚硬,质地粗糙。我每每伸手去碰,都会忍不住打个寒颤,默然心道,不过一门之别,却如星宿分野,相隔参商。
他那时在竹舫,隔着竹门与我说话的时候,应当也是这么以为罢。
我忍不住叹息:“那些事迹,真是千篇一律、枯燥透顶。”
什么朝中议事,什么品茶之道。除了我,大抵也不会有人留心去听了。
想到此,我颇为无奈,软言相劝:“少君以后再遇见心悦之人,可得换种方式。你这样……会把别人吓跑的。”
有些疲惫,我倚着石门坐下,正闭眼小寐,耳听川流不息的泉水中,混入阵阵脚步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我困意顿消,循声望去,伏泠娘娘提着莲花灯立在我面前,灯中青焰微晃,似是为迎合那不稳的声线。
“一月后,玄丹与干桑将要定下亲事。”
“谁与谁定亲?”我听清楚了,却听不明白。
她蹙眉看我,眼带悲悯:“是杪儿……与干桑帝姬。”
主人,要与旁人定亲?我先是怔住,而后笑出声:“我不信,你定是在骗我。”
“……”
“你定是在骗我。”我想自过往回忆中抓捞起一些蛛丝马迹,去逐字逐句地反驳她,来告诉她主人心里是有我的,不会娶别人。
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
“傻孩子。”伏泠喟叹,搁下手中提灯,拥住我,“缘分强求不得。不要太贪心,不能太贪心。”
这个怀抱实在太温柔,我舍不得放手,便放任自己显露片刻的脆弱,而后才轻推开她,故作淡然:“娘娘,少君这头……”
我尚在犹疑是否该留下只言片语,伏泠已打断我:“无论道谢或是告别,都该亲自说出口,才不会留有遗憾。”
“娘娘所言甚是。”我不再多言,俯身行礼,“竹罗告退。”
走过几步,她忽地叫住我,说了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来。
“你应当不知晓罢?其实吾儿喜穿红衣。”她衣衫胜雪,神色温柔,眸光却极沉,“吾那时就想,这孩子,真是与吾当年一模一样。”
回了玄丹,我直奔主人居所。天知晓我有多想一脚将门踹开,但理性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我谨记教诲,叩门三下,而后屏息静待。
不消片刻,门被重重推开,映入眼帘的却并非主人面容,而是个红衣乌发的高挑女子,姿容甚为美艳,偏又生了双圆润杏眼,添上些许无辜的娇憨神态正是杏花天那位。
她眸光似剑,带着蔑视的态度扫视我几个来回,唇边渐涌上讥嘲笑意:“半妖就是半妖,连礼数都不识得。见到我,还不跪下行礼?”
这分明是有意折辱我。
我自然不会轻易给人下跪,目光越过她,落在不远处的主人身上,心里尚存着些期冀,盼着他能回护于我。可他仿若未觉,眼皮都不掀一下,只悠然自得地品茗消遣。
倒是那女子率先沉不住气,纤纤玉指扣住我下颌,逼着我转回视线,红唇开合:“怎地还不跪?”
我不卑不亢:“您不是我们玄丹的人,我作何要下跪?”
她笑:“就凭我快成为你们玄丹的女主人。”
“我不信。”这三个字我几欲是从牙缝中挤出,眼神未有一瞬游移,直直与她对望。
“不信便不信罢。”她递唇到我耳边,一字一顿,“到时再跪,也不晚。”
语落,她松开手劲,身形融入风,化作流萤而去。
我沉默了很久,才收整好思绪,换起惯常的笑,若无其事地依偎着主人坐下。
“我不信。”我沉声,“她说的,我不信。”
“……好竹罗。”主人终于抬眼,玉白手指围着瓷杯底座打转,柔声道,“你不如信了罢。一月后,我会与她定亲。”
倘若没有先前种种,我此刻就算再不甘,也会给自己留个体面。
但……但是,他曾不顾病体,提灯等我归家。那夜无风无月,我背着他,慢慢渡过望乡桥。甚至,在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抱住我,就像义父当年那样,哄着我,候着我,让我别怕。
唇舌厮磨、缠绵爱语,怎能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与他人言说的?
我想不通,惶然开口:“那我呢?你与她定亲后,我要怎么办?”
主人笑道:“奇怪,我可曾应允过你什么?”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