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得不到任何回应,我却仿若不会疲倦地,一遍遍地问着。几近自虐般地,让那亘古不变的沉默,与我长久作陪。
之后七日,我不愿沉浸在永无休止的患得患失中,索性埋头于政事,忙他个昏天黑地,最后竟真教我与明燎顺藤揪出一个主和派的余孽。
那兔妖背地里又扇阴风又点鬼火,是铁了心要为前任妖王逢尤报仇雪恨。
恰好我心火正旺,索性将他收押在我房内,每日皆由我亲自逼供、处刑……无所不用其极。
兔妖很是硬气,哪怕再疼都没泄露过半点口风,不免令我敬佩。
敬佩归敬佩,他既是余孽,我断不能放过他。
对他仁慈,便是对我自己残忍。
今日,我心情不佳,多赏了他三百余鞭,见他半昏过去,又将他扇醒,道:“还不说?”
兔妖眼神涣散,终于有所动作,轻抬手指,示意我附耳过去。
我谅他虚弱至此,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倾身凑上前,却被照脸吐了口血沫。
好极了。我抬袖抹了把脸,钳住兔妖下颌,冷笑道:“既然不会说话,舌头留着还有什么用?不如吾大发慈悲,替你割掉,如何?”
不待兔妖回应,我已卸去他下巴,两指揪过湿软舌尖,缓慢拉出。手中刀尖淬着寒芒,曳如飞鸟掠水,这么轻轻一划。
密布的血浆喷涌,纷乱铺陈在地面的毛毯。
我还欲用力,门外却是笃笃声响起。
哪个不识相的蠢货?我兴致正浓,被无端惊扰,自然分外不悦:“谁?”
“是我。”清越如金石,润泽似雨露,“昭华。”
浑身血液迅速凝聚成冰,我噤住声,刀都快握不稳。匆匆环顾房内摆设,非但凌乱,还弥漫着深入肌骨的腥气。
“……怪、物。”那余孽仿佛拿捏住我命门,敞着下巴,音调嘶哑含混,“怪、物。”
我被戳到痛处,怒气不住翻涌,用力扇了他两个耳光,顺带封住他睡穴,藏身于床底之下。随后施法将毛毯血迹隐去,手忙脚乱地换上整洁新衣,趔趄奔向妆镜,细致打量仪容。
苍白清瘦的脸,猩红带煞的眼,还有额上不知何时长出的诡异纹样。
手抚上面颊,我陷入漫长的迷惘
镜子里这个神色狰狞的怪物,是谁啊?
是……是我吗?
我被一阵巨大的恐慌攫获,待意识回笼,已是状若癫狂,歇斯底里地连镜带案,统统用力掀翻在地,发出轰隆巨响。
“竹罗?”昭华听见动静,“你在做什么?”
我如坠冰窟,我心知肚明。
他叫的是竹罗,不是烛罗。
他想见的人是竹罗,也不是烛罗。
我浑身如遭千刀凌迟,疼痛难抑,几乎想嘶吼着让他滚,滚得越远越好。失而复得的欣喜与得而复失的焦灼来回翻涌,快要将我逼疯。
但只要想到门外站着的是昭华,我就下意识地克制,不断告诫自己,得对他温柔些,得对他好些。
轻迈步伐,额头抵上门框,我缓和语气:“你走罢,我不想见你。”
语落,屋外的人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悄然离开时,才听得那声音再度响起:“我好像做了场梦。梦里母后溘逝,你自堕为妖,而我无可奈何。所以,我很想醒来。”
我哽着喉间涩意,指腹摩挲着门面雕镂的锦簇花团,轻轻打旋,意欲藉此描绘那人眉眼。
“原来并非是梦。”他语调无波,带着认命似的平静,“原来已经太迟。”
念及昭华初醒,琳琅天阙易主,他眼下无处可归,我狠不下心将他赶出一峰寒岫,又因心中私欲作祟,故命明燎拨出一间府邸给昭华,衣食住行都不可有丝毫怠慢。
毕竟昭华昔日是锦衣玉食、奴仆成群,而今落差太大,我真怕他觉得委屈。
明燎听后,也觉得委屈:“小烛罗从未如此待过人家呢。”
他与昭华怎能相提并论?我似笑非笑:“你衣下之臣数不胜数,少我一个能算得了什么?”
明燎掩嘴,眼眸弯作缺月。
自一峰寒岫里有了昭华起,我每日的行程,便从整日埋首于政事,变成忙完政事后,定要绕去昭华的后院,跳上屋檐,静静看他练剑。
任是雷打也不动弹。
哦,我看昭华练剑这件事,他不知道。
我那时说我不想见他,他果真就再没有来找过我。成日候在庭院,日夜不辍地练剑,招法凌厉,由形至意,皆携着澎湃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