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如此,他剑招行至最末,回回劈上石桌,却从未将其断为两截过。是以,我心中好奇,有次趁昭华进屋,下去看过一眼。
锋刃所及,仅刻出一道浅淡沟壑。我伸手去碰,竟觉出无尽的克制与忍耐。
他便不想报仇?
云杪夺取本该属于他的位置,甚至害伏泠娘娘惨死……这口气他怎么能咽得下去?
又或者
我眸光微凛,想起数年前,我曾笑话昭华,说他这性子不适合入主琳琅天阙。那时他答,云弟想要,他自拱手相让。
鄢陵之事,莫非他早已看透是局?
明知是局,为何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我莫名心悸,一个不察,竟将手下压着的琉璃瓦群震出罅隙。声响细微,却没躲过昭华的耳。
他倏然收剑,回首向我望来,凤目映着晴光春色,剑风惊起几朵娇艳海棠,翩然似蝶,围着他不住打旋。
我见行踪败露,又窘迫又羞赧,索性振袖起身,足尖款款一点,掠过亭檐,溜之大吉。
路上遇见明燎,他将我拦下,见我神色有异,有心打趣:“檐上君子的事,总算被你那情郎发觉了?”
什么情郎不情郎的。我板起脸:“再叫我听见你污昭华名声,我就将你这口狐狸牙一颗颗敲碎。”
明燎花容失色,掩着嘴后退数步,正当我以为他被我震慑而暗松口气,他却道:“小烛罗那方面该不是……有些毛病罢?昭华与云杪齐名仙界双姝,你到嘴的肥肉不吃,实在有损我们镜湖,乃至整个妖界的颜面。若是小烛罗下不去手,不若将昭华交给我,我定”
我惊怒:“你敢?!”
“唉,好一个木头脑袋。”明燎咕哝着,“真不明白,你嘴上说着不想见昭华,暗地里又日日都往人家檐上蹿。你对他,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呢?”
我被他问得怔住:“明燎,我也不明白。”
明燎收起惯常的嬉皮笑脸,竟是颇为认真地道:“你若是对他无情,便不要再如此。想让他往后自在逍遥,切记不能呼唤他,思念他,注视他。惟有这样,才能让他彻底死心,早日离开一峰寒岫。”
“可是……”我难得吞吐,有些许惶然的意味。
“可是什么?”
可是我做不到。
为何做不到?我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些情思愁肠百转千结,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成了团理也理不清的线团。
明燎静静看我半晌,忽地上前,右手轻揉我发旋:“好,堂兄知道,这些年来,委屈我们家小烛罗了。”
亲缘这东西,委实很奇妙。
让我在焦灼中得以宁静,惶然中得以安稳。
“……堂兄。”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唤明燎,“有情还是无情,我说不上来。只是这几日,我总想时时都能看见他,即便不能说上话,也是极好的。我……会恨自己遇他太迟,而今身上能给予的都已被夺去,再没有好东西能留给他。”
“若我如今已一无所有,却还想将他留在身边。我这样对他……会不会太自私?”
“那要看他是如何作想了。”明燎语重心长,“罔顾他人意愿,擅下决策,才是自私。”
语落,他对着我笑了笑,道:“小烛罗不怕,堂兄帮你。”
明燎不许我再去寻昭华,让我成日待在一峰寒岫与他厮混。
非但如此,还换着花样往我榻上塞男宠,皆是些身娇体软的美貌少年,见着我就跟那没骨头的蚯蚓般往我怀里钻。
我不喜亲近外妖,也不齿这般荒淫奢侈的作派。
是以,明燎送一个男宠我便向外扔一个,扔到后来,明燎也上了火气,拍案质问我到底喜欢什么长相的美人。
我知会他,这与长相无关,我仅是无法说服自己对那些个不喜欢的物事又亲又啃,乃至交欢。
明燎不屑一顾,说我这是当人当久了,不可理喻。情与欲,本就不相伴而生。上了,爽了,不就足够了?
我难以苟同。
他恨铁不成钢,指着我数落了好一通,才走出殿门。
这还没等我松口气,明燎竟又匆匆赶回来,扭着腰肢坐上我腿,玉指在我脸上又点又揉,千娇百媚地笑:“小烛罗,成了。”
我满头雾水,忽听得殿外嘈杂声起,似是有妖前来闹事。
岂有此理。我面色转冷,使过眼色让明燎从我腿上离开,他却恍若未闻,分外悠闲地自琉璃盏中拈起一颗葡萄,朱唇微启,拖着尾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