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扫视一圈,才发现上方四角处都悬着鸡蛋大小的海玉明珠,晕开层层清光,铺洒在每寸地面。
即便是我,到了此刻,也不禁微微动容。
真是好大的手笔,想来北渚真君应是极看重云杪,划给他的院子才会如此别出心裁。
与我相比,云杪像是已经司空见惯了这些奇珍异宝,面色毫无波动,定定看我,道:“我乏了。”
我上前几步,毕恭毕敬地为他宽衣。
即便低着头,仍能感受到云杪的目光如有实质,自上方重重垂落,压在我身上,快令我不能呼吸。
我硬着头皮替他褪去烟青色华服,铺在床上整齐叠好,寻了个柜子放置妥当。
这才又回到云杪身前,想替他取下发冠。
云杪身量高我半头,我一直踮着脚,着实有些吃力。
他平日顾及到此,都会坐下让我打理他的头发。今日不知为何,却是挺拔着身姿,眼睑微垂,与我四目相接,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云杪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想让我开口求他。
我本就出身低微,求人对我来说并非难事。若是要打个恰当比方,那就跟凡人要吃饭喝水一般稀疏平常。
所以我想也不想,仰起脸恳求他:“云杪,我够不着。你低一低头,好不好?”
云杪看了我会,语气毫无起伏:“再说一次。”
我不解其意,但仍是依他所说,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
云杪这才动了动嘴角,脸上勾勒出几分寡淡笑意,脚步轻抬,在一面铜镜前坐下来。
取下碧玉冠后,他泼墨长发倾泻而落,毫无凝滞地穿过我指缝,如上好丝缎,滑顺非常。
从桌前拿起乌木梳,我替他梳了三下头,每一梳都梳到了底。
其实这倒不是我的习惯,而是云杪的习惯。
他就寝前总要我替他梳头,并且只能梳三下。一下都不能多,一下也不能少。
真是怪人。
我将梳子放到原位,视线无意间落到那面铜镜上,这里边清晰映出我与云杪的面容。
他长发及腰,五官生得恰到好处,不会过于凌厉,也不会太显温和。凤目熠熠,眉眼动人,比那海玉明珠还要夺目三分。
云杪曾说过我长相也不差,只是两相比较之下,我便如那地上的污泥,不配与明月争光。
我垂下眼,轻声催促道:“该入寝了。”
“慢着。”云杪捉住我的手,放在他额间,“这一样,你亲手替我取下来。”
倒是我疏忽了。
我依言取下那颗珠子,与碧玉冠放在一处,他在旁看着,忽然开口:“喜欢吗?”
我想了想,才意识到他是在问我喜不喜欢这颗珠子。
要我说,这颗珠子并没有什么好。
刚才细看之下,干青珠上已裂开无数道口子,就好像是被人摔碎后,又勉强拼凑回来。
都说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既然已经碎过,这颗珠子再如何复原,都回不去以前的模样,着实没有留着的必要。
不过,既然这颗珠子对他而言意义深重,我不欲说些扫兴的话,曲意迎合:“我很喜欢。”
闻言,云杪像是想到了什么,终于一扫阴霾神色,面上露出淡淡笑意,竟是难得的真切。
他看着我,认真道:“我也喜欢。”
我有些不明所以,但没吭声。
82.
伺候他入塌后,我本想在桌子上将就着趴个一晚,云杪却拉住我的手,语气轻柔但不容置喙:“你今晚与我一起睡。”
“……这恐怕不合礼数。”
我十分为难。
往常在冠神族,我伺候他入寝后,都是回自己的屋子里睡觉的。族长特意将我俩分开,就是不想云杪总是与我纠缠不清。
若是他知道我今日与云杪同床共枕,许是又要大发雷霆,指着鼻子骂我废物。
我实在不想横生枝节,站在床前与云杪僵持许久。不料他平日看着温柔,手劲却十分大,无论我如何使力都挣脱不开。
云杪微微笑着,毫无半分退让之意:“你今晚与我一起睡。”
我见实在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妥协:“好罢,那你先松开我。”
等云杪松开手,我转了转发红的腕骨,不情愿地褪下长靴与外衣,平躺在床榻,闭上眼装睡。
“少箨?”
云杪替我掖好被子,叫了声我的名字。
我死死闭着眼,装作没听见。但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即便我已闭上眼,仍觉得十分不自在。